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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卍 Arlene

M V


我想,是記憶深處的感動又多了一樁--07年春 速記


2007年1月18號。
我是個貧窮卻不缺錢的小說家。


那麼請容許我談一下寫作生活吧。
其實簡單,這麼多年來持續一人的寫作,我非但不曾餓過肚子。
甚至還擁有令人羨慕的一切,而隱居於城市之間,卻不是靠寫小說而來。


好了,小說開始了。
故事發生在上午九點半,睡不到二十分鐘,腦筋一片混沌。





叮咚。



醒來,我發現電腦桌前四個殘留訊息,手機裡七通未接來電。

我感覺到有什麼快發生了。

連忙回電聽到熟悉的聲音,然後很快想要掉淚。



她死了!



當這三個大字浮現腦海,腦袋著實打了死結。

簡直就是該死的鬼日子,這陣子流行自殺嗎?我不禁泛出疑問但始終沒哭。

可耳邊卻響起了,幾個月前的一首歌,一個人,甚至觀眾只有我的一場表演

盛會。



Arlene再見,一路好走。









印象中是06年的初秋。

當時的我流浪的最後一站抵達台中,任職於某家知名夜店。

我只是個服務生,而且還是最卑微低下的那種,靠著出賣勞力以賺取

微薄的工錢。

辛苦麼?其實真的還好,在以任性換取更多的自由後,只因為無法習

慣於吵鬧的夜晚,所以我選擇在空無一人的白天上班。



事件來了,上班的第二個星期。

我拿著拖把,揹著一台筆記型走在公司裡,以這種怪異的邋遢打扮邂

逅了Arlene。



「不好意思,這裡白天是禁止出入的。」心裡埋怨著對方弄髒地板,我

頭也沒抬。

在這棟五層的大樓裡,白天時我隱約掌控了某種權力,某種近似於管理

員的職則。

你知道,夜店即使是在白天,仍是有許多地方見不得光的。


女孩走近,影像清晰了過來,只見她將臉湊近:「你,不認識我嗎?」

手指著自己。


我不經意的抬頭看了她一眼,很快驚歎她的打扮後,我留心著她的臉龐

似乎真的在那見過的樣子。

不過也沒想再多,因為她的第一句話彷彿像是……搭訕?


「我應該認識妳嗎?」實在不禁有些懷疑。

接著她笑了,笑得非常甜美:「我們的確是不認識。」




女孩坐了下來將身後的吉它、背包放下,逕自掏出一根煙,抽著。

然後從背包裡取出大量的啤酒及零食咬著,卻過份的絲毫沒有分享的意思。


於是我仔細看向她。


女孩的年紀莫約20幾許,有著一張胭脂未施淨白的臉,身高莫約165左右,

  體重大概不超過45,三圍則應該在33C 24 28才是。


總之她有讓人稱羨的好身材,一頭染得誇張的及腰長髮散落在堅挺的胸部。

她全身穿著隨興風格的打扮,就是印有S字母的灰色T恤搭配著一件刷白的

  牛仔褲。


  而且重點是,她裸足。


  整體給我的視覺效應,則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妖異。

  換而言之,她簡直就像是電視或畫裡應該出現的人物,是不屬於現實的。

  不染風塵的,簡直見鬼了才會有這種打扮。




可是我仍見怪不怪的拖地,但心裡卻想著見過這麼多瘋子裡面,恐怕就屬

她最瘋了。





「喂!借個火。」終於沒有偷懶的擦完地後,我躺在空曠的木板室裡斜眼

看她。

是了,雖然乾柴烈火,不過這裡採光實在太過良好,以至孤男寡女也沒發

生些什麼。


「偌!」女孩沒有走過來,只是取過打火機順勢滑了過來。



於是我們沉默的各自抽著不同牌子的菸,一室的煙味。

就這麼持續直至十一點,是放飯時間的前一個鐘頭,我總習慣將工作在這

之前告一段落。



我起身放下拖把和電腦,走向房間。

而臨走前,我轉頭道:「待會,可能會有些吵。」

她仍是有意無意的享受著啥,別人所永遠不能理解的孤單。




掀開大樓裡唯一的鋼琴蓋。

雙手紓展了筋骨後,便行雲流水的胡亂彈了起來。

相信你知道的,專業的夜店裡啥樂器都有,以便樂手或dj又或者舞者

來個即興演奏。


不過我不貪心,反正我也只會鋼琴而已。

手邊沒譜就照著印象讓純粹的旋律讓手指跳躍,從四歲就開始彈琴可

不是蓋的啊。



於是,回過神來,當我瘋狂的在指尖注入琴音時,那個不知打哪來的

女孩卻闖了進來,直至曲畢累得不再動彈,她才勉為其難地拍了拍手。


「技巧挺不賴的。」她說,眼裡沒有絲毫崇拜,甚至還有點研究的意

味。

好一個狂妄的女人。



老子走遍大江南北,聽過指下琴音的人,不動容者幾乎是找不到了。

可單獨為她演奏,在這浪漫的氣氛下女孩卻能一臉的不在乎,倒讓我

有著些許詫異。




其實我真的想問些啥,不過我一向是不管事的,心想反正一個女孩也

  幹不了啥打家劫舍的大事,於是我讓步的放任。

  可她卻不開始不放過我的咄咄逼人了起來。



  「鋼琴學多久了?」女孩將目光停在煙絲上頭:「十年?」

  「差不多。」我點頭,腦海思索著待會午餐該吃啥。

  不想吃樓下的雞腿飯啊,我真的很懷疑那家飯館的雞,每一隻都營養不良。


  
  「你在這裡工作?」她又問了一句,見我有點不太搭理的回答,她的語調

  仍是不曾放輕。

  「嗯,上午八點來,下午四點走。」這時間其實也能調整就是,反正不用

  打卡啊,一直以來我的工作只是將纖塵未染的空間,從頭到尾再整理一遍

  而已。



  「這就難怪了。」女孩若有所思的點頭,接著語出驚人:「待會,要不要

  一起吃個飯?」


  「啥?」其實我聽清楚了,不過仍想再確認一點。


  「我、說、我、想、請、你、吃、飯。」女孩咬字字字清楚。


  我的老天!我摸著發燙的額頭想著,這其實百分之兩百該怪父母把我生的

  這麼帥啊。


  露出微笑,我大方且不落痕跡的接受她的邀請。

  但心裡其實很懷疑,以她的裝扮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吸引別人的目光是可

  以想見的吧。

  不稍說,就憑她那可以讓我上吊的長髮,就足以令路人感到時空錯置了。
  
  

  當我懷疑她到底要帶我去哪的時候,她卻從口袋掏出一隻手機:

  「彼特,我這裡有位客人,待會午餐多準備一份。」她說,語氣讓我完全聽

  不出來有任何請求的意思。

  可女孩掛掉電話了,然後她露出一抹難以形容的微笑。



  刷!


  輕脆的拉鍊聲,女孩拉開了包裹吉它的外衣。


  修長白晢的指尖,就這麼在我面前神乎其技的彈了起來。

  只見她的身子無意識的擺動著,手指變化音階的動作越來越快,合弦刷了
  
  一遍又再一遍,那搖頭晃腦的自在,自然流露出一股靈氣逼人的架勢。




  於是我張大了口,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不是開玩笑的吧大姐,妳究竟打哪來的?迅速搜尋了腦海的藝人名單後,

  我確信眼前這名女孩,有朝一日將飛至我所不能想像的地方。




  後來,很快聽她輕聲唱了起來,搭配不知名的曲調,喃喃唱著簡單的歌詞

  ,我竟有一種說不出的震撼與感動。  



  她是多麼有才華的女孩啊。

  

  儘管她看起來是多麼任性,而且大概也不怎麼好相處,想來也不懂啥叫人

  情事故,不過有件事我很肯定,她就是一般人嘴裡所說的天才!



  於是我用力,放盡一切想像的欣賞著,不放過任何一段與她獨處的時間,

  甚至對她懷有強烈的好感啊。



  就這麼地,直到她所謂的彼特出現。

  出現的不止他,身後還跟了一男一女,我認出了其中一位名叫Page的知

  名DJ。

  話說這間夜店,每逢星期六的顛峰時段全靠她撐場子啊,我不禁倒抽了

  一口涼氣,簡直就不可思議到一種境界。



  只見女孩跟他們幾人簡短熱絡的打過招呼。

  我才知道,原來女孩的名字叫艾琳娜,她的團員則分別是彼特、凱文及

  佩姬。



  她們問了我的名字,我則笑著回答:「朋友們都叫我阿醜。」

  「酷!」艾琳娜驚呼,跟她的團員分享:「很有個性啊。」

  坦白講,我頓時也有了一種虛榮心。

  因為我眼前的每一位,應該都是貨真價實來頭不小的人物啊。



  可佩姬在裡面那幾乎毫不發言的感覺,卻實在很讓我質疑,她當dj

  時的威風都跑哪去了?

  還記得一年前,我剛來台中接受朋友招待的時候,我曾榮幸地見識過

  佩姬在台上不可一世的瀟灑。

  話說脫到剩一件內衣的dj,全台大概找不到第二位吧。



  好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我似乎意外闖入她們的圈子了。




  只見大夥吃過豐盛的午餐,以啤酒當飲料,更毫不在意的抽著菸。

  好一群頹廢放肆的傢伙,我打從心底喜歡上她們。




  「嗯,有興趣加入我們嗎?」眼角餘光,艾琳娜看了我一眼。

  「沒興趣。」這是實話,因為生疏的指尖,實在已經沒啥心力再搞啥夢想了啊。

  即使心中熊熊的烈火,曾一度被點燃,不過我仍是拒絕。


  艾琳娜倒也性格,聽到我的回答便不再問,完全不拖泥帶水。

  緊接著她們練起團來,艾琳娜是團長同時亦是主唱。

  彼特手裡拿著吉它,佩姬彈著貝斯,而身材微胖的凱文則擔任鼓手。



  
  在那莫約十坪的空間裡,我聽著她們一首又一首的唱著,彈著。

  直至喉嚨沙啞,卻依然撕吼的聲音卻又同時給了我一種另類的蒼桑。


  啊!我可沒忘了我的工作,偷懶這回事是最要不得的啊。

  儘管我認為即使我偷懶個一兩天沒作,也沒人會說啥,可是卻總覺得

  這種事,只要有了一次的例外,恐怕往後便會找許多藉口持續偷懶下

  去。



  於是我再度打掃,以一種卑微的姿態,與具有明星架勢的她們形成一

  種極為強烈的對比。

  可不知為何,心裡卻浮現了一股非常渺小的悲哀。

  雖然我明明就知道,這份工作只要持之以恆下去,也挺有意義的不是?




  嘆了口氣,我認命了,只因這不該是我享受鎂光燈的藉口。





  直至四點整,我一秒也不想等待的直奔出口。

  心裡想著遇見艾琳娜一夥人是意外吧,是隨機的吧,正如每一個你我相

  遇卻總是遺忘的片段。


  一整個不想高攀或再說啥啊,我想我在逃……

  尤其是在我回家後才發現,其實艾琳娜是我頂頭老闆水哥的獨生女時,

  那種感覺更是強烈。












  豈料……隔天,當我依舊拿著拖把一口氣拖到木板室時,卻仍然發現艾

  琳娜坐在地上喝著啤酒,身邊攤著一疊白紙。


  「呵,真想不到。」艾琳娜笑著,感覺有些討人厭:「十五歲那年就拿

  到鋼琴五級證書最年輕的天才,十年後竟然會淪落到在這裡當小弟?」


  啥?這是啥意思,竟然調查起我來了?

  「我該感謝妳找到我的資料嗎?讓老闆的獨生女費心,真是我的榮幸啊。」

  我苦笑,語氣有點兒酸。


  「呃,我似乎還沒自我介紹。」艾琳娜有些訝異。

  我沒好氣的挑眉回答:「我又可曾自我介紹了。」


  艾琳娜大笑:「有意思,本來我以為你會認識另外一個我才對。」

  「嗯?」啥叫另一個妳?


  「你難道真的不知道,每天晚上在節目之前演唱的那個是我嗎?」她問。

  「呃,老實講還真的不知道溜。」天知道,其實我晚上根本都在寫文章不

  然就是睡覺,哪來美國時間混夜店啊。

  妳以為妳老爸時薪付我多少?



  不過聽艾琳娜這麼說,其實一點都不難想像。

  想來來過這裡的人,必定都認識她的吧,她的確擁有驕傲與自信的本事。

  可這又關我啥事哩,一整個莫名奇妙。


  「老實說,我挺喜歡的你彈鋼琴時的專注,感覺很有感情啊。」艾琳娜說

  ,見我沒有反應則又補了一句:「改天再彈給我一個人聽好嗎?」


  我不理她,持續認真在工作上努力,可放在心裡的在意卻令我不再彈琴了。

  我總是在下午四點整離開店門。



  不過說實在的,這種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我再堅強的防備,也實在

  抗拒不了,她們毫無戒心的接近。




  我和艾琳娜一行人慢慢熟稔了起來,感覺上她們都是有想法且才華出眾的

  年輕人。

  她們放肆卻不過份,擁有自信卻不驕傲,一整個就是很好相處。

  可始終,我都不曾親眼去她們正式表演的現場,感受她們在群眾鼓舞下的

  魅力。


  

  直至某一天,彼特興高采烈的邀來一位專業攝影師,說是要為艾琳娜錄制

  一隻mv。
  
  她們在那天邀請我停下手邊的工作,專心當她們的觀眾,我答應了。

  可我心裡想著,也許明天就不再來了。

  只因沒有辦法在任何一個地方駐足太久的我,目光始終飄移。  

  這個決定我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原本我就決定當季節轉變至冬天時就要

  離開的。

  而離開,其實也是因為我找不到任何捨不得的原因。




  音樂開始了,首先是彼特吉它銳利的SOLO,緊接著是凱文敲打著節奏發端。

  而整支mv的基調場景只有一個,便是這採光充足的木板室。


  我看著吉它在陽光的照耀,金屬閃閃發光著。


  艾琳娜全身擺動了起來,看似有跡可循韻律,但其實沒有,只見她放開了

  一切的肢體動作,高吭的音調隨及展開。

  表情似乎也完全融入在某種不可言語的情境裡,感覺……似乎有些蒼桑。
  
  因為離我消失的腳步,也隨著時間的流逝逼近了。



  最後,我決定不說再見。

  只回頭一眼,想狠狠記住眼前的畫面。


  艾琳娜唱歌的時候,是不在意任何人目光的,沒有一絲拘束與嚴肅。

  只見她總是緊緊抓著麥克風,抖動著雙肩,腳上踏著節奏,雙手跟著高音起浮。

  我想這個時代是需要艾琳娜的聲音的,只因我從沒聽過這麼清徹且不帶任何雜質

  的聲音,是療傷系的吧。


  她彷彿將自己置入於巨大的蒼桑裡,然後唱出聲音拯救了身在寂寞裡的每個人。
 
  啊!不走不行了,再不走恐怕再也走不掉了。


  
  一咬牙,離開了現場後,亦同時告別了大夥。

  而離開公司的時候,坦白說我真的鬆了口氣,因為我害怕心裡火熱沸騰的血液

  再度點燃。

  我想我已失去了追尋夢想的勇氣了吧。

  再一回,我相信我們不再再見。





  而後,因為之前有留手機和msn的關係,所以偶爾跟彼特也會在線上問候啥的。

  但想見也見不著了,因為在我離開之後,聽說艾琳娜一行人隨即飛去英國。

  英國啊,想來很適合她們吧。

  我相信三一學院,才能包容她們那自由且不受拘束的風格。


  後來?沒有後來了,當我持續沉溺在紙醉金迷的歲月時,曾經就有這麼一段日

  子,我以為我忘記了,甚至懷疑自己究竟有沒認識過這麼一群了不起的傢伙呢!



  總覺得她們太過耀眼了,不但有才能,而且能確實的追尋。

  實在是我這種潦草落迫如斯的傢伙所遠遠不能想像的啊。


  總之便是過客吧。
    
  
  ※


  想完,鼻尖兒有些酸了。

  我努力吸了吸春天的空氣,驅車趕在奔喪的路上。

  待抵達時,眼前的人潮已經淹沒了視線。



  我無意深究艾琳娜自殺的原因是什麼,但想來每個天才都揹負著一種無法

  饒恕的原罪吧。

  

  對我而言,艾琳娜的出現與消失,一直就是失去光芒流星般的戛然歇止。

  雖然我肯定她的聲音,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動人的字句。

  可屬於我們之間的樂章,卻沒有理由繼續。



  直到,我看到了艾琳娜寫的那封遺書。

  詫異著某段一角寫著我的名字,於是我想起了從前她那句自以為是的約定。

  是的,我想我真的該執起生疏而青澀的指尖,為她彈奏一曲。



  我哭了嗎?沒有。

  上一刻的我坐在鋼琴椅上、艾琳娜的棺木旁,指尖飛舞似的演奏著。

  可輕音再輕,卻輕不過她離去的事實。

  重音再重,卻沉重不過心裡的悲哀。

  
  我看著她的遺照沒有多說什麼,彷彿從眼光就能交流一切。  

  艾琳娜始終是自信笑著的。




  趕在回家的路上,我將心情速寫成這篇文章。




  紀念永遠的艾琳娜,希望妳在另一個空間能不再悲傷。

  我們之間的約定,我做到了。

  那麼妳也能答應我,在天堂也持續唱著屬於妳的歌嗎?




                        
                               by h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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