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仲穆 文學部落

7-11情人 8.S


隱約從黑暗的側影，察覺她正在哭泣。
我並沒有安慰她，只是靜靜地坐著。
狠心嗎？其實並不，那個氣氛只是和分
手相似罷了。


外頭襲來臺灣特有的焚風，我用冷氣吹著身體，企圖降低溫度，有一

種說不出的感覺。

今晚，思考密度是飽和的，跳動彈性的音樂，再加上一杯溶解後的咖

啡，意識的反應是由模糊一直到清晰，最後折射出數道，靜默、微薰

、然後稀釋、沸騰、溶點、之後燃燒光點。


甩甩頭髮，壞了心思的我，點了根煙，眼神落下，瞥見手指那道不大

不小的傷痕，稍一鬆弛、傾斜。

我很快發覺煙，從指間慢慢地滲出。

算了，睡吧，這樣的夜，似乎不適合發呆。


夜，溫度終於攀到了最高點，雨滴滴落地面，與催眠曲的輕音樂，形

成交響的交錯。

洗淨，堆滿泥濘的心慢慢卸下掉陷，而掉陷，深陷，似乎是因為不懂

得妳，那為什麼我會深深；深陷而期待懂呢？

夢，不留餘地的，我在退與進之間猶豫地擱淺，是的，我喜歡玉玟，

但..那又如何呢？反覆一再的理解，還有一半一半的猜測..夠了，如

此相關的話題，尷尬的距離，那又何苦？


睡意就這樣漸漸沉入幽冥陰暗的幻境，密度似乎稀釋了，質疑溶解了

，感覺上消失的重量輕了、測量長度短了..方向模糊了 。

最後，隱隱浮現於眉間的是什麼？

是驚訝逗點接續下一頁的開始？

是捨不得句點任性的停落？

還是不明白分號何以如此輕易被說動呢？

慌了，一往情深的假想似乎只是越陷越深。

(若我能曾經愛過的妳，再疼惜一次？那..)笑了，笑著這樣沒有根劇

的想法，是多麼的多餘。


嘟！嘟！電話響起，摸向手機，它很明顯地標在凌晨四點。

「你睡了嗎？」

『睡了。』我暗笑的說。

「是不是吵到你了。」

『還好。』

「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

「那早點睡吧，晚安。」

『嗯。』

隨意答了一聲，我像是聽到了什麼答案似的，終於安心的睡去。



* 晚了，安靜 *

7-11情人 8.SE


『我..』

「怎麼了？」

『沒，沒有。』

「有事你就說啊。」

『沒事。」

「騙人，明明就有事。」

『如果我跟妳說我喜歡妳會怎麼樣？』

「我知道。」

『那..』

「────」


那是夢..還沒來得及聽到答案我就醒了。

然後呢？除了在心底浮現的那一聲銬之外，一時之間我還找不到形容

詞可以非常貼切我現在的心情。

那為什麼要銬呢？是因為沒來的聽到最重要的話嗎？當然。

當然不是，令我銬的是我家外面傳來陣陣〝吧噗！吧噗！〞的聲音。


吵？對，很吵。

在苗栗炎熱夏天的鄉下裡，常常都可以聽見那種聲音。

通常，他們會騎著腳踏車，然後用盡吃奶力氣的按著〝吧噗〞，遊走

於大街小巷叫賣著，然後鄰近的小孩子便會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地，三

三兩兩的聚集。

很難想像？這種景象似乎在城市是不曾看過的，至少我不曾看過。

因為城市裡的小孩聚集的地方、一般不是在麥當勞、不然就電動玩具

店嗎？想了想後，我笑了，或許這就是鄉下的特色，多了些溫暖、更

多了些回憶。


是嗎？原來我忘了，在編列記憶版圖裡，還有這麼一段差異的符號。

那現在呢？如果我在台中市的話，那..會是在哪裡？

不，換個角度再想一次，如果今天我在台中遇見玉玟的話，那會是在

什麼地方？補習班還是網路上？

呵，我笑了，因為現在的我遇見她的地方，是在鄉下，鄉下唯一的便

利商店。


喝了杯水，甩甩頭髮，糟糕！

我突然記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急急忙忙的上網，然後很快地在不久後

，頓時，血脈開始噴張了、瞳孔開始放大了，再之後呢？一陣酥麻的

感覺..不斷地開始從細胞快速擴散，生理開始有一種到達極限且急於

噴發的需要。

不會吧！

我不死心的反覆看了又看，很好，好的很，又再一次體驗這種感覺後

，我像是掉了靈魂一樣地失去反應..



* 那是什麼？是每個學生暑假必做的惡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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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1情人 8.SEV


疑！！褲襠裡怎麼又開始抖動了？難道是？

雙手伸向口袋，摸到一個堅硬物品後，掏出一隻..ㄜˊ..我又講錯了

，是一個堅硬的物體。

接起電話後，很好，我知道還是有點希望的。


(以下對話請讀者自行用〝國語〞或〝台語〞發音，〝台灣國語〞也行。)

「喂！喘氣。」電話的另一頭，是我在學校的損友，志航。

『快要斷氣了啦。』我苦笑的說。

『我就是知道才打電話給你。』他一副無所謂的態度，真是給它欠揍。

『嗯，又擱是安抓？你難道都沒事嗎？』

『當然，all pass天王，可不是青青菜菜得來的。』

『你婆ㄚ咧，那我要怎麼辦，開當鋪的真的當掉我了耶，銬。』

『所以我打電話給你啊。』幹！〝請原諒我一定要用這麼粗魯的語

氣輔助，但為了對話的真實性，我堅持〞。

『幹！又擱來恭喜我連莊是不？』

『沒有啦，只是打電話來告訴你一聲，有人去找老師求情了。』

『啥咪，有這款代誌，社會真的乎這款好人？』

『有啊，就市他啊。』


『誰，回到台中後我一定重重有賞。』

『那你打算怎麼報答他的大恩大德？』

『最少也要麥當勞一份。』

『就這樣，外加一箱泡麵不好嗎？』

耶，不會吧，突然間，我有一種被敲竹槓的感覺。

『這個當然沒問題，那你快點告訴我是誰，我一定在校刊上好好表揚

他那可歌可泣的偉大事績。』

『哈哈，彼勒人就市我。』

『啥？是你這勒敗類，原來人就是你殺ㄟ』

銬！我的直覺不會這麼準吧，我就知道沒有好事。

『嘿啦，就市恁爸啦。』

『屎恁一殼，看到鬼，幹！是你？』罵完，我開始裝死。

『嗯，市哇。』

『確定？』

『確定。』

『不改？』

『不改。』

『一份麥當勞外加一箱泡麵？』

『然也。』

哇勒，講到後來，他竟然連布袋戲的台詞都給我搬上來了，這代表

什麼？這代表很好。

很好，這表示人真的是他殺的..ㄜˊ..應該說去跟老師求情的人真

的是他。

很好，這表示我一定要請客，而且要請他一份麥當勞外加一份泡麵。

很好，這表示我的荷包又要少掉三張鈔票。

那為什麼我一定就要請他？當然。

當然需要，所謂人在屋簷不得不低頭，所謂人為學分，〝鳥〞為食

亡的情形之下，為了下學期著想，還是認了。


就這樣，又和志航那〝鳥〞人，銬來銬去的哈啦一會後，我習慣性

地看向手錶，它很準確的標在下午兩點五十五分左右。

『阿航，我要去上班了，回台中再聊。』

『上班？』他在電話的令一邊很疑惑的說著。

『來不及解釋了，斷氣。』

狠狠的掛斷電話後，拿起鑰匙，一路往7-11衝去。



* 朋友不是該死，是罪該萬死 *

7-11情人 8.SEVE


火速趕到7-11後，玉玟還是一如往常微笑的站在櫃台那。

叮咚！

「歡迎光臨。」也許是因為早已習慣了吧，只要是聽見門發出聲響

，這句話就會馬上隨著下意識的反射，然後脫口而出。

是嗎？其實除了這個之外，在面對每個客人詢問的時候，除了微笑

是一定要的以外，除了一定要知無不言、言而不盡以外，另..不管

是聽到多麼不可思議，多麼豬頭，多麼不可理喻的問題，一般在正

常的情形之下，我們還必須要帶著十分親切、和藹、溫暖、詳和且

非常專業的口吻回答。


那什麼叫做不可思議還有豬頭的問題呢？其實這似乎天天發生。

『請問，你們這裡有沒有賣七星？』

『有。』雖然我很想罵他，這不是廢話嗎？但還是沒有，我直接拿

出一包煙放在櫃台。

『不是這個..』

『不是這個？』收回煙，我拿出淡煙。

『不..我要軟盒的那種。』

『嗯。』點點頭，我又拿出軟盒。

『不是這個。』

『什麼？抱歉，店裡只有這種七星了。』我開始有點訝異。

『沒關係，那我到下一家店去買。』客人笑一笑後，就轉身離去。

什麼？這還不夠豬頭？好。

這個好，讓我想起了每次總在我快下班的時候，來買消夜的那個

客人。


那天，他一如往常的買了幾支關東煮..到櫃台來結帳。

「一共是45元。」說完，玉玟接著打好發票。

『....』他沒有說話，直接掏出一張千元大鈔。

「很抱歉，本店超過十點以後，拒收大鈔。」

『不收？那可以刷卡嗎？』他亮出一張金卡在玉玟面前。

「這..本店沒有這種服務。」玉玟有點無奈的說。

『那妳的電話號碼呢？』

「....」玉玟那時呆住了。

『....』那個客人也呆住了。

兩個人就這樣僵在那裡，最後那個客人丟下千元大鈔離去後，就

不曾再來了。

什麼？這樣還不夠不可思議，好。

這個好，讓我想到....

「小黃。」在我還沒有想到時候，我想到她叫了我一聲。

『怎麼了？』

「停電了。」

『什麼？』仔細的看一會後，是真的。

首先是收銀機失去顯示。

然後是冷氣不吹了。

再接著是自動門不動了。


位於偏僻角落的7-11，頓時黯淡了起來，很暗嗎？算暗吧。

我和玉玟就這樣站在沒有客人的店裡，很近嗎？算近吧。

沒有任何聲音的此刻，很靜嗎？算靜吧。

『怎麼辦？』我發出聲音，試圖畫破這個尷尬的氣氛。

「我也不知道。」

『現在是還看的到，那晚上呢？』

「嗯。」她沒有回答，而是直接拿起了電話撥給店長，可是看起

來似乎是沒有人接。


「店長沒有開機。」玉玟一臉無奈的說。

『那..應該可以直接翹班吧。』

「嗯。」

『走吧，我帶妳去個地方。』

「去哪？」

『不要問，妳還記得欠我一個人情嗎？』

「嗯。」

關上店門後，騎著摩托車，鹹鹹的海風飄揚在我們的身邊，夜幕

跟著慢慢的降下。



* 這樣的要求，算不算是不可理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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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1情人 8.SEVEN


爬著坡，地平線慢慢地拉長，馬路的燈一盞盞地開始亮了起來。

接著連續拐了幾個彎後，目的地就在前面。

〝啟新國中〞。

那是一間十分傳統且老舊的校園，在接近晚上的時候，看這裡似

乎更是如此，那為什麼我會帶她來這呢？我..我不知道。

「來這幹麻，又進不去。」玉玟

『是嗎？』笑一笑後，我從一旁的牆壁翻了上去，接著說。

『我拉妳。』

「這樣好嗎？」她猶豫了一會後，還是伸出手勾住。

進去以後，我倆並肩走在無人的綠林走道。


暗、很暗，靜、很靜，時間似乎吞噬了空間一般地窒息著。

走到最標準的四百公尺的大操場上，看著凹陷的跑道，心情慢慢

的沉澱下來，我們就這樣躺在無光的操場中央。

『我..』

「怎麼了。」

『其實今天是我在7-11上班的最後一天。』

「是嗎？」她淡淡的問著。

『嗯。』雖然是早就知道了的事，但我的態度還是有一種不知所

措的冷淡。

「什麼時候回台中？」轉頭，她還是淡淡的問了一句，淡淡的，

看不出表情、更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起伏。

『這兩天。』

「這麼快嗎？」

『嗯。』點點頭，我篤定的回答。

「那..」她沒有說完，只是看著前方，很模糊的看著前方。

彼此靜下來以後，很直覺地，我覺得應該說些什麼的。

然後我想到一段對話，之後用著極不成調的口氣說著。


『我..』

「怎麼了？」

『沒，沒有。』

「有事你就說啊。」

『沒事。』

「騙人，明明就有事。」

『如果我跟妳說我喜歡妳會怎麼樣？』

「我知道。」

『那..』

「那如果我也跟你說我很喜歡你呢？」

『可惜妳說的只是如果？妳不是已經有男朋友了嗎？』

「我有說過嗎？如果那不是如果呢？」說完，她笑了。

『....』就這樣我們又陷入了沉默。


『先閉上眼睛好嗎？三秒鐘後睜開。』看了一下手錶，它明確的指在

七點半左右。

「嗯。」她乖乖閉上眼睛

我拿出一個盒子後，在她睜開眼睛的同時打開。

「這條項鍊是..」

『是我自己做的，上面有妳的名字。』

看著，那是一條水藍色的玉水晶，裡面鑲一粒米，米的上面嵌著她的

名字，背面則刻上日期。

「好漂亮。」

『生日快樂..』說完，我拿出項鍊幫她帶上。

「今天是我的生日嗎？我都忘了。」說完，她不禁苦笑，然後我不小

心地看見她眼中泛著淚光。


『....』深情的看了她一眼後，輕輕地我吻了她一下，接著說。

『跟我交往好嗎？』

「我們不是早就已經交往了嗎？」她一臉疑惑的說著，然後輕輕

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剎那、我笑了。

很好，這是個很傳統的夏天。

很好，這是個很難忘的回憶。

很好，這似乎是完美畫下句點的時刻。

但..在交往之後呢？又能怎麼樣..因為我作夢也沒有想到，正當我們

交往然後慢慢走近對方的時候，竟同時也是我們分開接著漸漸遠離的

開始。

那我們走近了幾天？那似乎不久，似乎只有三天，接著便是無數個遠

離的腳步。



* 交往的回憶，同時也是分手那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