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Ⅵ
藍色女孩輕巧的瞄了我一眼,舉止之間帶著純真的氣質。
我不知道自己的視線停留在哪一點,只見她面帶若有似無的微笑
,身影卻像是有點距離的看著我。或許是因為天生的甜美天真容貌,
使得她即使面無表情的看著人,也帶著微笑才對。
「你還好嗎?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噢,當算命師有這麼奇怪?」
藍色女孩接著拿起可樂往我的額頭敷去。
『是很奇怪,總覺得這個職業跟一般人不太一樣,要懂很多東西
對嗎?比方說一般人不懂的事,一定要看很多書吧。』我說。
「為什麼這麼說,我不看書。」藍色女孩說。
『妳的意思是指小說、雜誌、漫畫、報紙?任何文字上的東西都
不看?』 我驚訝的說。
「除了課本和命書偶爾會翻之外,必要時。」藍色女孩說。
『必要時?』我問。
「比方說不懂的時候,要考試的時候啊。」
『那妳的知識或者是資訊從哪裡來?』我實在是無法想像沒有書
本或者是沒有音樂的日子。
「並不是每個人都需要看書才能活下去啊,更何況一般人連工作
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看書。」藍色女孩說。
『話是這樣沒錯,可問題是妳不覺得很奇怪嗎?閱讀是一件很好
的事情,我認識的人沒有不閱讀的。』我說。
「生活方式不一樣呀,一百個人就有一百種不一樣的方式,無聊
時看看電視不就好了嗎?」
『的確是這樣,因為我也不看電視。』
「你不看電視?」藍色女孩很驚訝的說,反應跟我剛才差不多。
我點頭。
「一點也不看,作家都這樣嗎?我無法想像沒有電視機的日子。
」藍色女孩說。
『我也完全不能想像不看書的人啊,感覺上好像活在不同世界的
人,如果說作家是這樣的,那麼算命師就是那樣的人嗎?好奇怪。』
「或許是很奇怪,不過你還是不得不承認每個人,身上都會揹負
著什麼活著噢,就說我吧,為什麼會成為算命師到現在我都還不敢相
信呢!原因大概也早就忘了而說不清楚了吧,不過,我常常告訴自己
除了這個,似乎作什麼都不行,你呢?」藍色女孩說,輕描淡寫間有
著一股教人不可侵犯的執著。
『比方說理念或者是夢想那一類的事情?這倒是,雖然我不見得
能寫出很棒的東西,不但沒有什麼得獎的過人經歷,書賣的不好,讀
者也少得可憐,但我也可我覺得好像除了寫作之外,自己就再沒有稱
得上是專長或者是興趣的事了,當然,也不會有其他任何更喜歡的工
作。』我說。
「大概是那樣,但也不完全是,這就是人們說的命運啊。」
『相信一個陌生人講幾句話,就決定現在或者是未來的事?』我
訝異的回答。
「有很多事情本來就是無法解釋的啊,所謂的真實,大概就是用
眼睛是看不到的事物,當有困難或者需要幫助的時候,得先打開自己
某種程度的束縛,不知不覺看到全部的同時,別人才能給你幫助。」
這重要嗎?就算是相信又如何,不信又怎麼樣,老實說我不太相
信那種東西就是了,如果人打從一出生就已經決定了大部份的事情的
話,那麼活著又有什麼意思,這感覺就像是在意識底下照著別人的規
矩過日子一樣,連一點自己的空間都沒有,所以我的答案理所當然是
──
『我相信。』好吧,我知道自己很沒有原則,可我實在是無法反
駁她的每一句話,如果我父母沒有離婚的話,或許我就不會這麼孤單
的一個人生活了。
「我幫你算一下好了,你心裡想著一件事接著隨便寫下一個字,
然後告訴我想問些什麼。」藍色女孩說。
銬!還有這種算法?我總覺得再怎麼樣不正式,也不應該這麼草
率才對,就不知道可信度多少。而藍色女孩的態度,又實在叫人應承
也不是、生氣也不是,說天真偏偏又世故的很,簡直令人哭笑不得。
“夜”,我在白紙上寫上一字,雖然沒什麼意思,但想來大概是
因為往外看去,整個世界似乎都被黑暗包圍的緣故,那甚至連空氣都
因汙染而看起來像是漂了一層黑褐,一切彷彿都籠罩在灰黑之中,看
不清楚任何雲朵的形狀,只有遙遠北方的星點微微發光,『問命運。
』我說。
女孩接過白紙,以一種無法置信的表情,蹙著眉頭。
「首先將夜拆成仆、人、夕三個部份,仆,這表示你的疑惑很多
,甚至已經多到了快要將自己完全覆蓋的地步了,又因為仆這個字轉
彎向上,所以你的問題跟一般人不太一樣對嗎?大概就是那種一般人
不會有的困惑。」
藍色女孩接著說:「人字壓在底下左邊,這表示你孤單一個人走
著跟別人不一樣的道路,而夕從字面上看去有盡頭或者是黑暗的意思
,你害怕走下一步,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迷路的意思,人和仆合起來就
是仆,接下來可能會面臨一些挑戰而跌倒也說一定。」
『有點兒小準。』我不經意的說著,可心裡想著卻是,“果然是
幹這一行的”我懷疑自己已經快要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了。
「我想你現在應該是處在一無所知的疑問當中」藍色女孩說。
『或許是這樣。』我說,可問題實在是不可思議,說出來大概也
不會有人相信才對。
「可以問是什麼問題嗎?感覺上作家都很奇怪。」藍色女孩說。
『哪裡奇怪,別叫我作家,我已經很久沒有寫東西了。』我說。
「為什麼不寫?」
『寫不出來啊,不過這也不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無緣無故就寫不出來嗎?」藍色女孩說。
『或許是,不過可能也是因為自己不想寫的緣故吧,這跟肚子餓
了卻不想吃東西不一樣噢,我現在想的問題是,如果我用二十年的經
歷,連載三個月寫出一部莫約十萬字左右的小說之後,可問題是看得
人卻只需要兩個小時,或者是再多一點點,那麼這中間其他的時間,
都跑到哪裡去了呢?』我說。
「大概是跑到文字裡面去了吧。」藍色女孩思考了一會說。
『是這樣嗎?如果全都在文字裡面的話,那看的人就能完全了解
我的想法或者是表達的意思囉。』我說。
「本來不就是應該這樣的嗎?呵,作家這個職業真是特別,腦袋
裡都不知道在裝些什麼!」
『妳也很特別呀。』我們一起會心的笑了。
我突然發現,即使我和藍色女孩從根本上看去,完全就是兩個世
界的人,可一但有了交集卻還是能夠很溶恰的相處,儘管我們兩個在
一般人的眼底,都擁有一些令人覺得奇怪的地方存在。
天色似乎已經晚到了某種程度,和藍色女孩留下聯絡方式後,她
說:「有空的話就到台中火車站地下街那邊找我吧,有時候我會在那
邊擺擺攤子。」揮了揮手,藍色女孩被夜色淹沒在街景的盡頭之中。
開著車在經過台中某間學校的時候,我看見有兩名小學生正在降
國旗,看著他們心裡明明想著放學,可莊嚴肅穆而流暢的動作卻一點
也不馬虎,我不禁專注看了起來,還記得很小的時候,我也是個降旗
手呢,那個時候的我總是想著,為什麼一到了晚上就必須把國旗收起
呢?即使活到現在,無論如何我還是不懂,記憶當中每個人似乎都被
強加灌輸黑暗是一種不好的觀念,即使誰也不曾想過為什麼。
難道人們就這麼討厭黑暗?一旦到了晚上還是需要吃東西,或者
是聽音樂什麼的吧,可當我們渡過白晝還依然活在夜晚當中,難不成
作的動作還是某些生存的意義會跟著有所改變?如果是這樣的話,白
晝和黑夜從抽象的觀點上看去,本質上恐怕就是完全不一樣的,就像
是洗衣服時總會不小心將皮包、永遠忘記買過什麼東西的發票、零錢
給一股腦兒全捲進洗衣機的感覺一樣,即使是刻意想將身份褪去,重
新清洗乾淨,“這”跟“那”還是完全都不一樣。不過這種事或許沒
這麼重要也說不一定,在意的人應該也只有我自己一個人而已,沒有
人會記得或者是在乎的,即使我認為那是一件極為悲傷的事。
車持續開著。
快要到家的時候,遠遠地,我看見不知什麼時候曬在外頭的白襯
衫,在黑夜裡隨風空虛虛地搖擺著,對比的感覺實在十分強烈。收起
衣服,開了門走進家裡,我看見實體的小惡魔正如臨大敵的舉起叉子
站在沙發上,朝牠的目光望去,敵人正伸出銳利的爪子慢慢逼進。
「喵嗚∼」
-待續-
- Dec 21 Sun 2008 1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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