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仲穆 文學部落

                       　　永夜Ⅳ


        像是墨水滴入般快速衝擊的惡夢呼喊，我從混沌的黑暗中緩緩醒
    來，房間裡的空氣變得有點稀薄微涼了起來，我摸著後腦勺感覺像是
    被什麼重擊了一般，注意力有點不太能夠集中，連帶著視線也變的十
    分模糊。甩甩頭，點了根煙並同時憑著熟練的感觸開啟音響，雖然有
    點兒奇怪，可畢竟身邊所擁有的一切還是沒有改變，我努力說服自己
    。


        交纏的煙絲飄浮在空中，我毫無頭緒地看著，沒有什麼目標的，
    雖然這並不是奇怪的事，可久而久之累績到一定程度之後，不安與寂
    寞就會出現，就像是被孤單包圍住一樣，我確實的感受到自己有些不
    太一樣，好像被卡在哪裡一樣，過去的歲月，似乎遠遠地比現在擁擠
    。


        刮了鬍子，仔細地看著鏡子，昨天和今天的自己也沒有變，昨天
    雖然已經過去了，可今天的我卻依然沒有累績到任何東西，大概就是
    這樣的日子，只是時間改變時間而已，可那些改變之後，卻還是有什
    麼東西很奇怪的存在著，比方說，咖啡加糖，當加入一匙的時候，誰
    會去在意裡面的成份呢？


        步出房間朝廚房走去，裡面大概還有莫約十天份的糧食，有雞肉
    、蛋、泡麵、蔬菜之類的東西，而且應該都沒有壞才對，可我卻實在
    提不起勁吃任何東西，大概是因為懶吧，即使我已經餓了。懶懶的坐
    在客廳的沙發上，什麼也沒有配就這麼乾喝起濃烈香醇的伏特加。


        再度注入一杯，凝視著微傾澄清的琉璃，體內似乎正有種沉默，
    正以某種方式的傳遞慢慢醞釀成形，茫然的我跟著再度陷入了時間的
    迷宮中發呆，並開始拼命思考潛意識微弱的聲音。我訝異的發現生活
    原來是週而復始地重覆著一些東西，全世界似乎都停格在哪些片段而
    已，也許我的感覺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或者說，反覆作著不在意的事
    情，去抹去心裡真正在意的。


        模糊中，我看見不遠的前方慢慢出現一點，越來越靠近的朝我這
    裡不斷擴大，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也許什麼都沒有多想，接著
    ──我看見小惡魔正在裡頭安穩的睡覺，莫約是中型娃娃的大小，樣
    子可愛極了，我忍不住伸手摸摸牠的手，觸感上毛絨絨的而且還有些
    微的體溫，這是我第一次碰到實體的牠。


        「嗯，是誰？七早八早的，別吵我。」沒有睜開雙眼，牠抱著叉
    子翻過身去，大概過了兩秒：「什麼？」小惡魔以一種無法置信的目
    光看著我，眼神無辜極了。
        『早安。』我微笑點頭說。
        「你怎麼會來到這裡的，剛剛是你碰我的嗎？天吶。」小惡魔突
    然大叫了起來，接著怯怯地伸出食指碰了碰我的額頭。


        沉默持續著。


        『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因為我有些問題不懂，或者說是需要你
    也說不一定。』我說。
        「你可以自由來去這個空間？這怎麼可能，你嚇到我了。」牠不
    停揉了揉眼睛，直盯著我看。
        『只可以碰到你而已，除了你之外我好像什麼都看不見。』
        「當然啊，即使你可以進來這個空間，我想你大概也不會看見任
    何惡魔，我這個地方幾乎不會有人來。」小惡魔說。


        『你不出門嗎？自己一個不會覺得太孤單了點嗎？』我輕聲的問
    著小惡魔，我覺得牠跟我實在是有點兒相似。
        「出門作什麼，我不喜歡跟其他惡魔說話，感覺很討厭。」
        『那你也討厭我嗎？』我問。
        「這倒不會，我們兩個似乎很像，平常都是自己一個，跟你說話
    大概跟自言自語差不多。」小惡魔奇怪的說。
        『我也有這種感覺，不過我偶爾也會想要有人跟我聊聊天什麼的
    ，可是我的朋友實在是不多。』


        「這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吧，不過我想這段時間，你除了跟我
    對話之外，大概不會有人想跟你交談，不知道對不對，但我想那可能
    是因為磁場產生變化的緣故，所以在任何空間裡面，都不會有人想起
    你或者我。」小惡魔說。
        難怪，我突然想起小惡魔出現的那一天，連續撥了幾通電話不是
    打錯就是不想理我，難不成是因為這個緣故，那Ｓ是？


        『有例外嗎？』我問。
        「除了磁場相近的人之外，不過那種人很少就是了。」
        『意思是除了那種人之外，我們得一輩子孤單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嗎？沒有友情、親情，愛情這些東西的存在，不管發生了任何事情都
    不會有人想要知道？』


        「應該是這樣，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不是一輩子而是永恆，時
    空的交界處時間是一切靜止不動的，也就是磁場三十八萬點七千六百
    七十二度，換而言之你會是你那個世界唯一一個不死的人類，聽起來
    是不錯，可是這麼一來你的思想和影像將會慢慢消失在別人的印象當
    中，簡單的說法就是任何空間都不會留下關於你這個人的任何記錄，
    到最後會到哪裡我也不知道，不過你要清楚一點，一般人的磁場是會
    改變的，也包括跟我磁場相近的人。」小惡魔說。


　　　　死不掉？這問題滿滿的包裹住我，老實說我什麼都不要，雖然已
    經對生活可以說是沒有任何期待了，可我還是想平平淡淡的過完這一
    生就好，雖然長生不死或許對某一部份的人來說是怎麼也渴望不來的
    一件事，但對我這個生活潦草的人而言，實在是一件令人感到苦惱的
    事情，感覺上就像是永恆的黑夜一樣，感覺不出一絲光茫，寂寞一輩
    子就夠了，雖然我並不清楚這輩子的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是不是只要有一天，這個世界所有跟我們磁場相近的人，全部
    都死掉，或者是改變磁場之後，我們都會跑到不知道那個地方去？也
    許是過去、也許會是未來，又也許是任何一個地方，也許任何地方都
    不是？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在那之前我就算怎麼樣也死不掉，被火
    車撞還是飛機失事我都能奇蹟得救？』一口氣說完後，我激動拿起手
    邊的刀子，很快的割了自己的手腕一下。

　
　　　 馬的！會痛，不過在感受到痛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嘴角頓
    時上揚了起來。小惡魔很驚訝的看著：「哇，你可真的是激動派的，
    我的意思是說理論上是這樣，想不到你就……一定很痛吧。」
        『理論上？銬！你不早說。』我急忙抽了幾張衛生紙壓緊，幸好
    割得不深，血的流量不大應該還死不掉才對。
　　　　　
　
        突然間，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原來會怕死，雖然我覺得活著實在
    是沒有什麼意思，但問題在於當血從毛細孔慢慢泊出的時候，我竟然
    還是會有一種想要活著的感覺，而且奇怪的是我竟然在這個時候想起
    了Ｓ。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