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仲穆 文學部落

                       　　永夜Ⅱ

　　　　　　　　
　　　　到了咖啡店二樓，Ｓ點了一杯拿鐵，並用小湯匙輕輕的攪拌著。
    看著她的動作，慢的像是停格唯美的漫畫一般，Ｓ坐在我的前方，彼
    此的距離似乎比一張薄薄的鈔票紙張還要淡薄。沒有什麼價值，不需
    要任何意義，單純的，Ｓ只是以這樣的距離坐在我的前面，雖然十分
    陌生，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


        我聽著掛在牆上的鐘擺，敲著敲著一共七下，夜色還沒完全天空
    ，咖啡廳的落地窗外頭有幾隻鳥快速飛著飛著，我的情緒似乎隨著環
　　繞四周輕音樂般的轉著轉著，心跳著跳著。


        有點無所謂的感覺，就像是無所謂的腳步跟著，踏著，喝著純度
    不高的酒精，抽著不知名的香菸，還是眼前這杯泡沫的卡布奇諾。不
    管如何我都知道，這樣子的我，始終跟不上這個世界。


        我突然想很問Ｓ關於小惡魔的事情，那是以前從沒想過的，遠在
　　意識之外，若非親身經歷八輩子也不會去想的問題。


        『妳知道小惡魔嗎？』我說。
        「小惡魔？」Ｓ停下動作，一臉疑惑的看著我。
        『大概是隻很像布娃娃的東西，今天突然出現在我的手機裡面，
    全身穿的模樣，跟妳差不多，樣子很可愛。』我試圖以輕鬆的口吻說
    著，但似乎跟我想像還有段距離。
        「是圖片訊息嗎？」Ｓ說。


        聽到這裡，我灰心了，看來似乎是沒有什麼關聯的樣子，可我實
　　在是納悶，為什麼手機會出現小惡魔呢？如果是美女的話，大概還好
    一點，可這個問題實在是有點無聊，重點應該是在於，我的手機什麼
    時候多了像這樣的功能，我一點也不知道。


        「可以借我看一下嗎？」Ｓ說。
        『我手機沒電了，不過我想大概借妳也可能看不到才對，那是一
    隻會說話的小惡魔，妳相信嗎？』我笑著說完，老實說那是不是幻覺
    ，我也不是十分確定就是了。
        「會說話的小惡魔？好奇怪的感覺，牠跟你說了些什麼，是關於
    那方面的事？」Ｓ認真的說著。


        『妳真的相信我說的，關於會說話的小惡魔？』
        「信啊，為什麼不信？」Ｓ說。
        『很奇怪，一般人應該不會相信才對，有點不可思議。』我說。
        「的確是這樣，但如果我跟你說我的手機裡有一隻小天使呢？」
        『小天使？』我驚訝的重覆著Ｓ說的話。


        「嗯，有時候會突然跳到我的手機上面，牠也有一雙翅膀，全身
　　穿著的模樣跟你差不多，有點冷酷，手上拿著一根拐杖，會動，不過
　　他不太喜歡說話就是了。」Ｓ略帶抱怨的說。


        跟我一樣？我今天穿著白色Ｔ恤、白色牛仔，如果依服裝上判斷
    的話，搞不好很像也說不一定。當我想到這裡的時候，問題來了，問
    題是小天使跟小惡魔之間，跟我和Ｓ之間，到底出現了什麼問題？這
    問題沉重的像是棉被壓得我喘不過氣的感覺，又複雜的像是蛛網一般
    ，不但錯綜複雜而且令人感到不安。
　

        『是妳心情不好的時候出現的嗎？』我問Ｓ。
        「也許是，不過似乎沒有什麼差別，還記得我以前還是學生的時
    候，大概是因為會一點吉它的關係，所以應該還算是個挺受歡迎的人
    ，交了幾個男朋友，也失戀過幾次，成績普普通通跟一般人差不多，
　　看起來似乎是很好，不過總覺得少掉什麼東西似的，你有時候會有這
    種感覺嗎？」Ｓ說。
        『不用有時候，我每天都是這樣。』我說。


　　　　「嗯，大概就是因為這樣變的很愛玩，有點叛逆，逃家、翹課，
    很久以前了，牠就是那個時候突然出現在我的手機裡面的，當時不知
    道為什麼竟然沒有嚇到，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Ｓ說。
        『我也沒有，只是覺得有點奇怪而已，妳覺得小惡魔跟小天使兩
    個人會有關係嗎？』我說。
        「應該有吧，我想。」Ｓ說。


        『就這麼簡單？』我慎重的問了一次，充滿了疑問。
        「就這麼簡單。」Ｓ肯定的回答。
        然後在這份簡單裡面，為什麼我沒有同樣的感覺。
        那之外，是否應該還有更多某種程度說不出來的語言？我不知道
    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問，那大概是我壓根就不會想到的問題，有種受不
　　了的愚蠢。


　　　　『對了，妳以前讀的學校是哪間。』
        「逢甲大學，你知道嗎？」　
        『我對逢甲大學的印象，大概只限於僑光技術學院的妹妹很漂亮
    而已。』我說。
        「呵，好奇怪的說法。」Ｓ笑著說。


        奇怪，我倒覺得還好，雖然從僑光畢業才幾年的時間，可感覺上
    卻真的挺久，到底正確的時間是什麼時候，其實我差不多已經忘了。
　　我和Ｓ在大概算是有一定程度的熟悉後，彼此留下聯絡方式後離開咖
　　啡廳。　　　　　


        在開車回家的時候，我不斷的想著，如果我再度打開手機的話，
    小惡魔會不會也跟著出現，莫名其妙的疑問，滿滿的充斥著我的腦海
    ，當然，關於死亡那件事老早便被我拋到不知道哪裡去了。甩一甩頭
    髮，我抖掉過多不安的思緒。


        日子很快便這樣過去，快的連Ｓ都要遺忘掉了，而且那似乎全都
    是很安靜的日子，在數不清的咖啡喝完，加上甚至可以鋪滿整個房間
    的煙抽完之後，閉上眼睛，我感覺到異常的孤單，總覺得身邊很多的
　　人、事、物都十分的神秘，像打了無數死結般的，深邃的像是沉到什
　　麼地方去了。


        其實很多時候我什麼都不懂，看待很多事物總是靜靜的想著，可
    一方面又怕被忽略，被拋棄一般的抽離感。陌生？人就是這樣，似乎
    總會遺忘，久到甚至會忘掉考慮為什麼了。遺忘似乎對任何人來說，
    都是極正常不過的事情，差不多就是這樣，對“從前”感到力不從心
    並且遙不可及。


        我住在城市最盡頭的角落，一個人住，可能是因為這裡稍微偏僻
    一些的緣故，還是因為什麼連我也不知道的原因，平時除了我之外，
　　幾乎沒有任何人出沒。


        大概就像是監獄一樣噢，每次當我要打開鐵門進去的時候，都會
    有這樣的感覺。莫約二十坪，地方還算大，可房內除了電腦桌和床之
　　外，我並沒有像是電視還是冰箱這種像樣的傢俱，當然，除了音響。


        走進，音響內的四零年代的爵士樂還是一如往常轟隆隆的放著。
    其實也不是說非爵士樂不可，甚至可以說任何音樂都行。還是說連音
　　樂都不需要呢？其實我想要的似乎只是噪音而已，一種可以讓我感覺
　　到自己還沒死去的噪音，如此而已。


        不意外，房間理所當然的亂的令一般人無法想像，錯綜盤雜的書
    籍，鋪滿了整個房間，我還是定期不斷的購買。似乎是這麼想過，如
　　果哪天我被書給吞噬淹沒之後，或許會感覺到死亡也不是一件很恐怖
　　的事情吧。


        那麼我在這樣的地方，都作些什麼呢？老實說活這麼久了，這個
    問題我也想問。自從退伍以後，很規律的，我幾乎每天看完書，再寫
    一個小時言之無物的東西之後、吃飯、睡覺，或許偶爾會出去散散步
    吧，但那並非相當重要。


        簡言之，我過著一般人的生活，雖然我並不喜歡那樣，可確實就
    是這麼一回事，很悲哀的活著。但我與一般的人差別是，很久了，我
    甚至已經忘了上次說話是什麼時候了啊，是前幾天跟Ｓ的對話嗎？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我的的確確知道自己不喜歡說話，即使我
　　是個多麼孤單的人。


        將手機充完電之後，又是沉默寂絕的夜，我一如往常般地待在房
    裡，一個人，孤單的。孤單的並不是本身，而是依照思緒起浮，我想
    ，想要的應該是自由，甚至是比自由還要形而上的寂寞。或許誰都不
    會懂那是怎麼一回事，可某種程度上來說，確實就是這麼一回事。正
    如喝下一杯純度六十的伏特加，一包尼古丁0.8 毫克的香菸一般，扯
    破的身軀，只是想要得到解脫。


        今天好像也不是什麼特別值得紀念的日子還是什麼，彷彿像是習
    慣這樣。偶爾就是翻翻書，或者寫文章的安靜生活而已。只是，真的
    是太靜太靜了些，連空氣中的流動都像是停滯了一般。


        凌亂的桌上還擺著一杯咖啡，煙灰缸上還有著尚未捻熄的煙，在
　　那冷冷喘息著。很普通，從早已麻痺的嗅覺中，我沒有感覺到一成不
　　變的規律裡產生了什麼變化。至少，今晚是的，仍能安心的閱讀、創
　　作這便夠了。更或者說這樣的生活早已成為『習慣』的話，那還倒不
　　如說，其實我只是刻意遺忘或是忽略些什麼罷了。


　　　　我突然又想起了小惡魔。
　　　　關於牠，似乎像是停留在某個世界或者是時空的印象了。
        很模糊，感覺上就跟老舊的唱片一樣，可當那段回憶仔細地在腦
　　海琉璃中迴盪的時候，卻又是絕對真實不過地存在著曾經。只是噢！
　　那真的是太淡太淡了。


　　　　小惡魔在什麼時間出現過呢？甚至，我幾乎已經懷疑起到底是不
    是曾過牠的存在了。好，估且當牠是存在的，可為什麼我總是想不起
    來，如同嗅覺麻痺了一般，連敏銳且還算年輕的感官全都失去功能？
    不了，那其實真的不是很重要，因為我只是突然間想起小惡魔而已。
    就像是時間到了就應該吃飯一般，不需要理由地；而差別只是『剎那
    間』所帶給我的無法適應罷了。


        無聊透頂了，洗了個澡，關上燈，我不知道這種日子有什麼意義
　　。也許，我真的只是依附在邊境中的一個毫不起眼的傢伙而已。打開
　　手機，我納悶的想著，零晨三點的現在，有沒有一個人想起我，接著
　　很衝動的打電話給我呢？


        將手機的通訊錄一直往下翻閱，直到Ｓ那一欄。
　　　　大概也不是一個很熟的女孩吧，關於她的一切我幾乎模糊的不知
    道該如何形容了，可連我自己也不明白的是，此刻我的腦海竟然滿滿
    的全都充斥著Ｓ的模樣。為什麼特別想起她我也不知道，可我想那大
    概是因為她很漂亮的緣故也說不一定。


        可是時間一但過去之後畢竟還是就會忘了，她應該忘記我了才對
    。但另一方面我又想著，如果現在Ｓ撥電話過來該有多好，還是任何
    一人都好！即使是撥錯電話也好，現在的我很希望有個人，能在這個
　　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跟我搭上線。可這種事情畢竟還是不會發生的，
    正如那些已消失的記憶一樣，即使我將腦袋敲個大洞去看，它搞不好
    還是不會出現。


        天氣很冷，心情沒來由的低到了谷底。在手邊不及十公分距離的
    那本書，已經翻到了終頁的同時，我的手機挾雜著背景音樂及震動響
    起來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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