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仲穆 文學部落

他在二十分鐘之後抵到。
臉上似乎多了些許疲憊，額頭上還掙著兩滴汗水。
顯然在跟我分開的那幾個小時內，像是經歷過了什麼一般。
看著他嚴肅的表情，我沒有多問，也不想。
想來，那定是超乎我能力範圍之外的吧。現在，我只想沖個澡，
接著吃頓飯再睡個覺，一切便感到充足了。


「她還正點吧，剛剛玩的如何？」試圖地，他勉強露出一絲笑容
問道。
「感覺很棒，只是有點怪，倒是說不出哪裡怪就是了。倒是你怎
麼全身大汗，剛剛是發生了什麼事嗎？難不成是另一場混戰嗎？」
我輕蔑的笑著，口吻充滿著不羈的放肆。


「是啊，是場大戰，只可惜不是在床上。差點還沒了小命。」他
終於收起了嚴厲的表情，一派輕鬆的回答，「不提了，到哪開心
？跳舞好嗎，還是覺得不夠痛快？」


「哇勒，鐵打的身子也不夠撐好嗎？剛剛已經夠受的了，爽到一
種程度就是了，現在只想洗個澡，好好吃頓飯。」
「也好。」看了我一眼，他將目光轉回操作盤上，眸子似乎綻著
認真二字。


他車開的很快，跟一開始我坐上來時，簡直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
駕駛人一般，不但紅燈不停，待轉不等，超車、甚至某些道路還
逆向行駛..真虧了我一付強健的心藏，不然準被嚇死。


「你開車一定要這樣嗎？」我問。
「是嗎？心情有點不好就是了，抱歉。」說完，時速明顯降低了
不少，可還是維持著一定速度前進著。


「怎麼了嗎？」雖然極不想問，可我還是問了。或許在某種程度
上來說，小時候就建立起來的情感，有些習慣還真是怎麼也改不
掉。
「沒什麼，有些事你不要知道比較好，用心念書吧，我記得你書
一向念的不錯。」緩緩說著，我知道在他內心深處，一定還有些
許掙扎才是，是在矛盾著什麼呢？真是令人弄不清楚噢！


「好吧，但還當我是朋友的話，幫的上忙你就不用客氣了，雖然
我可能什麼也幫不上，可起碼還可以聽你說說話不是。」我笑道
，其實內心深處已經對他產生了一定比例的距離了。


到底，從國中畢業之後，在那四年的時間裡他經歷過什麼，發生
了什麼際遇，我完全都不知道不是？感覺上，他雖然人就在我的
身邊，可小時候模糊的刻版記憶，似乎已經是早老在遺忘之前的
事情了噢！


「沒什麼，剛剛處理一件不是很愉快的事情，幹了場架，還好。」
瞥過頭來，又降低速度，他極為認真的說著。
印象中，我也覺得打架並不見得是一件多大不了的事，可現在從
他的口中說出，我只想到是否見血？仔細地看向他，在西裝裡面
襯的那件白色衣領之上，還有著斑斑血跡。


那濃綢郁烈的鮮血，嘗起來的感覺是？似乎，我離那段年少輕狂
的日子，也已經很遠很遠了。
多久沒打架了噢，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你真的變了不少，你知道你剛剛講打架這回事，是多麼輕鬆嗎
？說真的，我快認不出你來了。」
「可不是麼？」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他緩緩將車子停靠。


我眼前見到的，正是台中風化著名地帶的文心二段。
基本上，在下午兩點這個時刻，這裡幾乎是沒有任何店面是開著
的，換言之，如果是零晨兩點的話，這裡應該是人潮聚集的地點
才是。沒錯，全都是特種營業場所，我壓根都沒去過。


而他住的地方，則正是其中的一家，而且從外表看去十分普通。
怎知..踏進去後才知道，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豪華的燈飾，塊
麗的傢伙，整間店的擺設裝潢都在在令我感到十分奢侈。
不過此時，這裡其實並沒有什麼人氣，空空的，虛虛的，飄散的
空氣間只浮游著一絲絲煙酒的氣味。


他帶我上了二樓，那是一間賭場，人頗多，各式各樣都有。
看著大伙熱絡的跟他打招呼之下，我才知道這原來是他手上管理
的店面，倒也經營的有聲有色。
彷彿，我像是踏進了這個世界了，心靈的感覺已經有某種程度的
深隧掉陷，很深，很深，像是黑洞一般，有著無與倫比的沉。


他簡單的交待了幾句，隨時進入偏房。
房內看來正有莫約五、六個人正等待著他。
「今天怎麼搞的，銬！場子被砸了我到現在才知道，小姐怎麼樣
了？你們到底是怎麼辦事的..」詳細的內容，我也不怎麼清楚就
是了噢！可感覺上，就是那麼一回事，像是看電影一般，可差別
是我身在其中而已。


有什麼改變嗎？沒有，由於我不是很理解事情發生的經過，所以
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就是了，感覺上，我只有漠不關心，也只
能漠不關心，如此而已。


感覺上，只是印象中陳舊黑色捲帶重新播過一次而已，事實就是
這樣，既無特殊感受，也無法令我有任何絲絲訝異，彷彿是..我
溶入了這個世界，無法自己之間，只能接受，理所當然的接受。
並不用刻意地去抗拒或是抵抗些什麼，比喻來說嘛！好像原本就
該是如此的樣子噢！既像是真實，又好似不像，我的世界已經開
始亂了，完全地的混亂。雖然我承認現場看是比較有壓迫感噢，
可事不關己，又能怎地？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我自然是冷靜沉著的應對著。
不該說話，實際上也不用多說些什麼，在某種程度上面，我和他
此刻已經是完全密合的一體，迴別於方才在溫室裡的交媾，又是
全然不同的感受。


他狠狠地摑了兩個人一巴掌，用盡全力的那種。
那一秒，倒是令我有著些許訝異，不過很快就已經平復過來。
而那兩個人看來，年紀絕對大上我三歲不止，竟然絲毫不敢反抗
，臉上也似乎完全看不出憤怒不平的表情。
於是，我開始照著電影中的情節，想像著經過..也就多少有點合
理了就是。


回過頭來，他拉了我上了三樓，沒有任何人跟上。
顯然，三樓是他的禁地，一般人沒經過允許是絕對不許上來。
「驚訝嗎？我剛剛是不兇了點。」輕輕地，他問。
「還好，普通吧，感覺上像是看電影，沒什麼感覺。」我平實的
回答後，他竟然笑了，很會心的笑了。


「說真的，我覺得你比我適合走這條路，要是你可以幫我的話，
真不知道該有多好。」像是開玩笑般的，他試圖問著，雖我明知
他本意絕不是如此。
「很好，那是你當老大，還是我當老大？你知道，我一向不當小
的。」回了一句，眼神交錯，我倆會心的笑了。


「不跟你開玩笑了，如果你想走這條路，我也會讓你走不下去，
這條路真的..很苦，多少心酸都沒有人會知道啊。你知道外面多
少人要想我這條命嗎？多少人想要取代我管理這家店嗎？連睡覺
都要帶槍的感覺，還真的不是很好，幹我們這一行的，通常都是
有今天沒明天的，唉..不說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沒想回頭過嗎？我認為你可以。作夠了
就該收手，繼續下去不會有什麼意思的，我想你自己也知道，這
條路分分秒秒都挺危險的，就像剛才，你打了他們倆一巴掌，你
能擔保他們不會記恨嗎？何況他們還是你身邊的人。」條理似地
，我陳述著。


「這我清楚不過，可我們兩個人走的路，已經完全不同了。你知
道，要是我現在撒手不幹，多少人得失業？多少人不會放過我？
你以為那些小姐都不需要錢嗎？最後淪為流鶯，被地痞流氓欺凌
，不是更慘？這裡，至少可以給他們一個華麗的偽裝，可以給她
們一個包護的港口，這裡其實並不如外面所傳那般，逼娼為良、
壓榨、污穢..單純只是各取所需罷了，就像是今天，你有感覺到
小娟有絲毫不願嗎？」
小娟？她叫小娟。大概就是那個女孩的名字吧，我這麼想著。


「這倒是真的沒有，你的觀念很新，這些我從來都不曾聽過！」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例如，一個白布上染上一滴墨汁，你
只會看到它迅速的擴散，人人看到的，永遠都只會是那最顯眼的
一面不是？這是角度問題。」深沉地，他跟我討論了起來，感覺
上現在，他不是我國小同學亦不是所謂的黑社會大哥。
他只是很單純地，用他的經驗及感想，陳述著關於他們這城市角
落的真實存在。


「嗯，說的也是，也許是一般人都忽略了，在很多可能裡，每個
事件發生，都有它的必需性及存在性，就像是那白布，其實我們
都忘了看見，其實在黑點之外還擁有了一大片的白。」淡淡地，
我說著，其實到現在我才真正懂。


「我很高興你能明白呢，好了，你也該回去了，今天真是發生了
不少事情噢！我送你回去吧，你並不屬於這裡。」緩緩地，他不
捨的說道。其實我們倆清楚不過，在之後的這個轉身，很有可能
，我們就是永世的隔離。
「今天我學了不少，謝謝你。」
「不用，聽說你之前出了幾本小說不是？只是稍微帶你來體驗一
下不同的感受，希望你別嚇到才好。」他搔搔頭扭捏著說著，感
覺上好像又回到了國小當年的青澀，真是懷念的動作啊！


而我，只能深受震撼的聽著，原來他也知道，呵，我不禁又泛出
一絲苦笑。
「好好寫吧，我知道你文筆很好，有機會的話當個大作家吧。哪
天我要是不小心掛了，不用幫我報仇什麼的，幫我留個什麼記錄
也就好了。」
我回了什麼呢？不重要了，一切..不是很重要了。只記得當時心
中反覆默記今天發生的一切，亦或許根本就不需要記吧，根本就
忘不了的樣子。


就這樣，我們步出了門外，搭上toyota紅色跑車，我眼角餘光瞥
見了小娟，她像是略微失神的樣子，我向她打了聲招呼，她像是
沒有聽到的樣子。
就這樣，我們一路飆回僑光校門口。
突然間，後面衝上了一堆人群..


「幹，就是他。」一陣混亂，我不知道身上中了幾刀。
痛！只有幾秒之間的反應，之後血液便從身體各處噴發了出來，
血，果然是熱的！！
而我呢？不重要了，在零星的抵抗之後..生與死？不重要了。
當叫囂掩蓋了所有的感官，最後的意識是，聽見歐依歐依的聲音
，不知是警局還是救護車，反正，都好。活著大概就是這麼一回
事吧。夠了，起碼我怎麼樣都活過了，意識還沒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