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仲穆 文學部落

「你聽說那件事了嗎？」妻待在我旁邊，表情一臉的肅穆。
「什麼事？」
翻著報紙，我胡亂抱怨了援交妹幾句，現在的社會風氣實在不好。


轉頭看著六歲，天真無邪的女兒，我歪著頭想著──
如果哪天我女兒背著我在外面幹出這種事情？我大概會發瘋吧，我想。
很多事情的確是無法預料。


妻說昨晚看見新聞，有上百個知名小說作家集體自殺。
這話題倒是挺有趣的，每個人在不同地點，甚至創作不同類型的作品。
竟然全都會在同一個月裡自殺？


「不覺得很奇怪嗎？」妻的眼神冒出一絲奇異的光芒。
「是很奇怪啊，問題是，不關我們的事吧，我肚子餓了。」


「這股風氣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停下來呢！跟傳染病一樣，已經一百三十六
個了，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停止。」妻持續說著那些不關我事的事情。
忽略股市沒看也就算了，甚至連我期待很久的午餐，都完全沒有打算去煮。


我看了手錶，都下午一點了。
妻的談興似乎仍然相當濃烈，即使只有她自己在說。


「理由我是不知道啦，我猜會不會是前些日子，金石堂連鎖店倒閉的關係？」
我想著，如果作家書賣不出去的話，也許不用自殺就會餓死了吧。
不止這樣，我順便提醒了妻，小說出版社也跟倒了好幾間。
自從皇冠百萬小說不辦了，國片也已經完全被好萊鄔取代，

漫畫市場也跟著沒了，現在經營出租書店的，幾乎就跟30年代的泡沫紅茶店一樣。
除了泡泡外，連一點渣都沒有。


至於小說作家？在這個經濟掛帥的社會裡，簡直就是好笑的代名詞。
現在的主流，似乎只是商業書刊，再不然就是妻每晚八點愛看的肥皂劇吧。
要是哪天張忠謀消失，還是股票公司被掏空倒了，也許該自殺就是像我這種
人了。


說實話，從小到大我幾乎沒有認真看待過任何事情。

自從娶妻以後，我則一直擔任著相妻教子的工作，換言之，也就是吃軟飯的傢伙。
很沒用，這點我也知道。
但錢夠用就好，我想即使妻哪天將我甩了，父母留給我的錢，大概也能讓我輕鬆
過一輩子吧，我實在是一個要求不多的人，不用養車，屋子是自己的，一天兩個
便當甚至花不到兩百，再怎麼想也比當作家好。


「你以前不也寫過東西，那種心情體會一下嘛！」妻拉了拉我的衣角。
略微分神，我已經弄不清楚妻話題談到哪了。
「十幾年前的事情嗎？」我苦笑，這種還沒當兵前，狗屁倒糟的事情，我還真的
幹過。


那時候，嗯，是成績太好，時間太多吧，應該不會錯的。
寫倒了兩家出版社還有半點名氣，倒是蠻瀟灑的怎樣。
那種日子，持續到我念博士班畢業，手頭存款就從沒超過一萬塊。
當初那種雄心壯志，還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
雖然那個時代，只要會敲鍵盤的人，幾乎就能出書。



「賺不了多少錢的。」點頭，我肯定的說，算算日子也該為女兒準備上補習班了。
現在的國小除了學英文之外，竟然還需要上微積分？
馬的，這個國家是期待每個人都變成天才，然後成為世界第一就很了不起？
自從被大陸統一後，我總是抗議著共產主義的專制。
這個時代啊，真是麻煩。


我突然想起台灣以前的假民主。
雖然很假，可再怎麼說總也有選舉制度，政府是不能亂搞的啊。
不管是國民黨還是民進黨都好。


「我想多少跟文革的有點關係吧，加上現在網路太泛濫了，年輕人沒什麼耐性，
既不看書，也不寫東西。」妻又再亂七八遭了，講十句大概有八句連不上來。


「我只知道，現在肚子餓了。」我再次提醒妻，是否應該履行她的義務。
不過即使她不去煮，我也不會計較，主要是女兒啊，雖說講八卦很好，可害得女
兒挨餓，不太理想吧。


不行，還是我去煮。
我記得一個星期，總有兩個晚上跟妻作愛，相較次數之下，妻實在是太辛苦了。
冰箱裡應該還有些蕃薯才對，或者下午應該帶女兒去烤個地瓜。
我突然想起，自己似乎數十年不曾吃過了，自從國小畢業之後。
社會變遷不就是這樣嗎？


「我很想寫作。」妻看著我的背影，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我從來都不知道，看似懶惰的她，竟然也會有這種想法。


「我想寫一點不一樣的東西，或許，或許寫點年輕時代的事情吧。」
看著妻眼邊的魚尾紋，我想著年近30的妻，的確已不再年輕了。
這時候我才突然想起，妻以前似乎也是個作家，只是在時代過去以後，就已經完
全被沉重的經濟、家庭壓力給壓的喘不過氣來。
想來，也許是我拖累了她，我開始認真的考慮關於離婚這件事情。


女兒，雖然我很愛她，可她絕不能跟著我。

我這個人個性其懶無比，要是沒有人幫我洗衣服的話，大概一年都不見得會洗一次。
洗臉刷牙？心情好的時候會考慮吧。
至於洗澡嘛！還記得妻出國公差，我整整兩個月都沒洗過一次。
「你在想什麼啊。」妻笑著離開坐位，告訴我說，今天午餐吃便當。


隔天早上的時候，我發現妻在客廳上吊自殺。
桌子上則留了張紙條。


衣服全部洗好了，昨天晚上煮的東西放在冰箱，餓了可以吃。
我寫作去了。


我突然笑了出來，難不成自殺知名度就會比較高嗎？
看著妻我流下眼淚。


的確，現在的我的確是比較思念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