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仲穆 文學部落

我家後面有座山(20)



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在前往黃緞帶女孩家裡的路上。

見到她到底要說什麼？我不知道。如果沒有見到她該怎麼辦？我還是不知道。

可是不管了，通通都沒有關係也無所謂了。


已經快要聯考了不是，為什麼超過兩個星期沒有到學校上課？

幾乎篤定能夠考上第一志願的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知道自己跟她不熟，很可能她也根本就不在乎我這個人，可是我也不在乎。



踩著已經不算太新的將門球鞋跑著，我就是想馬上就見到她。

想要看見她好好的，好好的……

一直直到了跑到了她家門口附近的路燈下，我看見她在抽著菸。



原來她會抽菸？忽然間，我的腦袋閃過阮宜屏跟我說過的話：『你不可以喜歡她

，鍾莉萍她根本就配不上你。』

簡直就是開玩笑，不就是抽菸？這麼一點小事誰會在乎！且不說她是全校第三名

的才女，就算她是個天生的不良少女！我也照樣喜歡她啊。


很蠢很笨很像個傻瓜我知道，可是這種喜歡一個人的愚蠢，又豈是只懂得念書的

乖寶寶所能夠理解的？


『你怎麼跑來了，』綁著馬尾的她轉身，眼裡閃過了一絲驚訝：『找我？』

『我……』該說什麼才好？

『現在不應該是課後輔導的時間嗎？』

『嗯。』

從頭到尾仔細的看了她一眼，她好好的！手裡擒著的菸還沒熄滅。


『有事？』

『我想問，妳為什麼沒有去學校上課？』

『很重要嗎？』她冷笑，笑得幾乎不像是我們這個年紀的孩子。


看著她，我只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沉默。

『快回去學校上課吧！』最後，她說。

輕輕踩熄腳下的香菸，靠在路燈下的她好美好美。


『我，我喜歡妳。』


怎……怎麼了？

怎麼會不知不覺的就這樣說出口了。

生平第一次告白莫名其妙發生的當下，我只覺得自己像是個很有勇氣的笨蛋。


『我知道！』黃鍛帶女孩點頭，然後睜大眼睛：『可是我有男朋友了。』

呃，果然。

可是就這樣的走掉的話，我就真的是個笨蛋了。


『妳有男朋友沒有關係，我來也不是因為這個，我只是想問妳為什麼不到學校

上課而已。』

看了看手錶，她又點上了根菸：『很重要？』

『大概。』我點頭。

要是我這樣子的話，老爸肯定會把我的雙腿狠狠打斷吧！



稍微考慮了一下，她又看了我一眼。

『你過來。』叫我走近以後，她指著旁邊大樓二樓的窗戶：『看見了嗎？那是我

家。現在是沒有燈光的對吧！裡面已經被斷電了，也沒有熱水連泡麵什麼的也都

沒有，我已經三天沒有吃飯了喔，所以我等一下要去男朋友家住，因為白天也要

工作所以沒有辦法上課，這樣說你清楚了嗎？』


到底要清楚什麼，我有著太多不解。

三天沒有吃飯到底會有多餓？一般人根本就沒有辦法想像。

『你爸爸媽媽呢？』

她搖頭。

『所以是因為沒有錢？』我張大嘴巴。

『是啊！』她點頭然後問我：『你有錢嗎？』

這次換我搖頭：『沒有。』



『所以沒有辦法啊，我也很想要去學校上課，想考高中也想跟同學一起畢業什麼

的！可是我必須要工作，你懂嗎？』

『……』我不懂，怎麼可能會懂。

『快回去吧，太晚的話同學和家裡的人會擔心你！能夠讀書很好，我聽說過你噢

，你大概可以考上第一志願吧，加油！』

『可是……』

『沒有可是。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很謝謝你跑來找我，也很謝謝你喜歡我，我都知

道。』


怎麼可能，妳怎麼可能會知道！打從新生訓練第一眼看見妳的時候，我就已經喜

歡上妳了。

如果不是因為怕丟臉的話，我想我早就已經掉下眼淚。



掏了掏口袋，我把整整一個月省下來的零用錢兩百多塊全部都塞到黃緞帶女孩的

手裡。

『雖然沒有很多，可是妳拿著吧。讓自己好好吃一頓也好。』


突然有了一種自己非常沒用的感覺，要是我像大哥還是班上那些家裡有錢的公子

哥就好了。

如果有錢黃緞帶女孩就可以上課了不是。

我突然有了想殺了家裡小豬的衝動。

那是一隻從小養到大的豬公。

雖然沒有養得很肥，但是大概也有幾千塊吧？



『謝謝你。』緊緊握著鈔票的她，然後又很認真的看著我：『很謝謝你。』

『以後還能不能見到妳？』

『我不知道。』她搖頭。

『要不然妳告訴我在哪裡上班好了！我去找妳。』試著笑，可是我怎麼樣都笑不

出來。

『不好吧！』

『不管妳去哪裡都好，就把我當成朋友吧，我只想知道妳過得好不好而已可以嗎

？拜託！』


『那……』她稍微想了一下，然後從包包裡取出便條紙抄了一段號碼給我：『這

是我的CALL機號碼。』

『嗯。』


就這樣，我跟黃緞帶女孩什麼也不說的就這麼一直站在路燈下等著。

等著她男朋友騎著摩托車跑來載她。


回家以後免不了再度被老爸老媽狠狠訓了一頓。

家裡簡直就像是炸開了鍋，老媽甚至氣的連眼淚都掉了下來。

可是沒有辦法，現在我的眼睛根本什麼都看不到。


『媽。』

『怎麼了，餓了？』

『沒有。』想了一下我還是決定問了：『我們家是不是真的很窮？』

『嗯？』老媽震驚似的看著我，然後又偷偷看了老爸一眼輕聲問我：『在外面

闖禍了？』

我搖頭。

老媽很明顯的鬆了口氣，居然笑了出來：『是蠻窮的！』


『所以說沒有錢囉？』

『當然沒有啊。』

『那好吧！』

『需要用錢？』

『嗯。可不可以不要問為什麼，借我幾千塊錢？』


『什麼！』老媽明顯嚇了好大一跳：『要這麼多錢做什麼？』

『算了，沒事了。」我低下頭走回房間，然後毫不猶豫就殺了放在書桌上的那隻

小豬。


結果可憐的很，不管算了幾遍都只有兩千六百四十七塊。

夠嗎？我完全不知道到底需要多少錢，鍾莉萍才可以回到學校上課。



第二天回到學校上課的時候，我特地跑去找了大哥。

完全沒有辦法，同年齡的朋友裡面我只認識他一個是有在打工賺錢的。


『你想打工？』

『對！』

『不行。』大哥直接就給了我一個肯定的表情，過了一會才又問我：『你需要

錢？』

『嗯。』我點頭：『可是我沒有辦法告訴你為什麼。』


『如果不是很多的話，我可以借給你，幾百塊夠嗎？』

『不想用借的，我還不起。』


稍微考慮了一會，大哥又問：『是家裡的出了什麼事？』

『不是。』

『很急著要用？』

『嗯。』

『這筆錢，有比聯考還要重要？』

『有。』不是大概，是肯定。


『好！』大哥像是突然決定了什麼，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結果一頭霧水的我留在原地不斷的想著，到底好什麼好？

我只要一想到學校裡，再也遇不見黃緞帶女孩的時候，根本一點都好不起來。


她現在人在哪裡，過得好不好呢？

心裡掛念著一個人，我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戀愛。

可是我心裡很清楚的知道，就算是以後會變成曾經也好，現在，我很喜歡一個

女孩。

很喜歡很喜歡……




當聯考和金錢的壓力，同時壓在一個從來不知道天高地厚，從來不知人間疾苦

的笨蛋身上。

我曾經天真的以為，這大概就是一輩子最難過的難過了。

可是，之後？

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的是，真正讓人難過的一切其實才剛剛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