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仲穆 文學部落

                             地獄門 01



山水變色之際，烏雲瞬間鋪天蓋地掩藏住眼前一切。

直至風捲起雲湧聚，天空目光極盡遠處悶聲不響的狂雷正在醞釀凝聚。

下個任何一秒釋放都不叫人意外。


反倒是雨迫不及待先下了起來，挾帶陰冷寒風的雨滴，首先以不規則的方向強勢前進。

那是場極為狂暴且叫人出乎意料的驟雨，傾刻間席捲每寸大地的疾馳速度既雜且亂。

彷彿像憤怒大神般下令攻城掠地的侵襲、澎湃砸下。

那絲毫沒有妥協客氣的姿態，那急忙毀壞滅除“原本”的意圖明顯打破了雨本身所能

理解的知識範圍之外。


無法預料，如此慌亂的天氣遠遠打亂原本寧靜校園的安詳。

學生們紛紛措手不及的匆忙閃避，或撐傘、或急於奔向屋簷遮蔽，總是朝著安全方向

奔逃。


除了一個人例外，被遺棄於世界盡頭的人例外。


身穿黑色上衣的男子，臉上帶著諷刺的冷笑表情。

絲毫沒有半點打算逃走，不是未曾察覺。

偌大失控的自然現象足以令任何鋼鐵般意志的人動搖示弱。

矛盾的卻偏偏是現在，男子每個細胞都顯得無所謂，純粹不在乎。

儘管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男子漢。



男子名叫雨翔，年齡是和大學校園扯不上半點關係的二十八歲。

父母當初的命名涵意是，即使在風雨中他仍然能夠展翅翱翔的意思。

字面帶有堅強面對的期許。


如今，尤其是今天此刻。

雨翔突然覺得一切諷刺起來，覺得沮喪，不能不覺得絕望。


在世界上活了這麼久，學歷是大學畢業，勤奮工作的緣故，存款有了一點。

有國產車，也有父親遺留下來的房子。

照理應該是沒得挑剔抱怨的平凡人生活。


可是不行，無論如何不行。


雨翔動也不動待坐於湖邊石上，雙手環抱曲膝，眼神凝視湖面上不斷泛起的

層層圈圈漣漪。

腦海適時連鎖效應般回想往事，他莫名地笑，只能苦笑。

哪怕臉上眼淚確切真實的熱度，早已抵過寒風狂雨。




『想死嗎？』陌生聲音從雨勢中堅硬逆向穿透。

雨翔恍惚抬頭往聲音望去，他看見一個長髮及肩的藍色少年。

模樣年紀絕不超過20歲的少年，不知何時竟已坐在離自己十步距離之處。

雨翔沒有辦法判斷再多，死亡念頭早已佔滿絕大部份思緒。

他只想在落雷之前，將往事全部塵封然後頭也不回的往湖裡投去。


『想死就跳下去，快打雷了。』少年說完之際，天空恰巧畫破一道炫目閃電。

跟著轟然而至的響雷擲地有聲擊下，鏗鏘有力狠狠撼動耳膜深處。


「什麼？」儘管字句聽得清楚明白，耳鳴造成混亂的雨翔仍在雷聲中微弱掙扎。

他心裡第一次泛起奇怪的感覺，為什麼少年會知道自己想死，無法抑止的好奇

持續發酵，雨翔不懂少年為什麼也在這裡？



『死解決不了問題。』彷若自言自語，少年無視風雨狂妄且毫不在乎的掏菸點燃。

雨翔沒法回答，他沉默，心裡埋怨著誰都不懂。



兩人暫時安靜坐在雨中，雨則負責持續沉默下著，沒有任何停止跡象。

極其意外的是，在這氛圍當中雨翔心情竟緩慢平靜下來，他試著停止，即使不行

他也覺得不急。

好歹，可以等這場雨停再結束生命。


突然間，少年像想到什麼天馬行空補上一句：『自殺的人會下第十六層地獄。』

「那又如何？」也許是計畫被打亂的狼狽，雨翔反駁嘆氣。

一切都拋開的人，死意堅決的他不屑在乎。


『為什麼想死？』少年瞇起眼，慎重其事解釋：『十六層地獄，至少要人間

一萬年才能輪迴轉世。』少年忍不住挑眉強調：『你就這麼想死？』


一萬年？超乎想像的數字閃過腦海，

雨翔無法判斷這句話真實性與否，僅僅直覺這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

很好，奇怪的人，莫名怪異天氣交織而成的今天。

所有一切全都顯得非常荒謬。


雨翔心想這也許是人生中最後一段對話，緩聲便說：「你怎麼知道？」

少年不加思索的脫口回答：『我去過。』

「你去過？」雨翔苦笑，原來自己不是碰到奇人，而是遇到瘋子。

『嗯。』少年點頭，若有感概的表情嚴肅：『為了找一個人。』



「找人？」雨翔好奇心騷弄到了極點，思緒不斷泛起異樣漣漪。

根本就不管少年是不是瘋子，絕望置身於黑暗的人，只要彷彿看見一道

微光，一根溺水中的浮木。

沒有選擇餘地，雨翔就只能站在死亡邊緣力挽狂瀾的相信這份超乎現實

的荒謬。

去過地獄的少年？這世界原來還真的是有太多自己未曾想像的事物。


雨翔除了平凡及某個女孩之外，這輩子沒有別的。

過去他每天每天都在實際且合乎邏輯的世界裡旋轉，除了女孩沒有任何

超乎界限的事。

那超乎界限的是，唯一不平凡的愛情。

只可惜沒了。


『不管你事。』少年擺出事不關己的模樣，抬頭看了看天空：『如果要

等雨停的話，你今天死不成了。不急的話可以下次再死。』


雨翔不理會少年，逕自急促問道：「你有找到？」

少年點頭，意會過來才反問：『你有想要找的人？』

「有。」雨翔瘋狂點頭，瘋狂飆升的激烈血液，不由分說霸道的壓過風雨。



少年完全不以為然：『需要自殺去找？』

雨翔沒有回答，凝視少年的固執眼神早已說明。


                                                      -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