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仲穆 文學部落

     12

     蕾蕾始終睡著沒有醒來。   
     她睡得很沉很甜，呼吸均衡在胸間輕微起浮……
     彷彿整個天空塌陷都與她無關。
     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我，只得無奈帶她返回住處。

     開了冷氣蓋上被子，看著蕾蕾睡姿大約半個小時，最後忍不住畫起她來。
     人的一生裡沒有很多第二次的機會。
     我心裡有個預感，也許這就是唯一的機會可以畫她。

     蕾蕾身上散發的味道很淡很香，頭髮沒有一絲凌亂。
     嘴唇閉成一條直線，或許乍看之下察覺不出呼吸的動靜，但凝眸細看，可
     以在喉嚨那裏不時看出確實是微乎其微的蠕動。
     是在呼吸沒錯。

     她頭枕枕頭，仰視天花板的姿勢，睡得很沉。
     就像喝醉般全面地捨棄了知覺，臉部肌肉、睫毛都沒有一絲顫動，纖細白
     皙的脖頸就像藝術品般保持高度的靜謐，黑色秀髮如墨水般平均散落在枕
     頭上，好像許久不曾安眠那般專心沉睡，像是終於放下了什麼釋出，純粹
     地恐怕連夢都沒做。
     完美無缺的睡眠狀態。

    
     畫完的時候，時鐘剛好經過八點。
     蕾蕾仍是完全沒有醒來的一絲跡象，她究竟要睡到什麼地步？
     直至肚子發出聲音的時候，這才驚覺自己根本就錯過了與恆輕的約會。
     下意識察看手機，恆輕沒有任何一通來電。
     於是我播給她。
   

     『喂！在哪？』我在電話一端，跟恆輕一向不需要客套。
     「在等你啊。」恆輕語氣沒有不耐煩的感覺：「要來嗎？」
     整整等了一個鐘頭？
     『妳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正常人都會這麼做吧？不對，恆輕對很多而
     言不算正常。

     「就約好了，晚點到有什麼關係。」恆輕理所當然說著，倒像遲到的人是
     她一樣。
     『我忘記了啊。』我說。
     「忘記？」恆輕不禁笑了起來：「拜託！明天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嗎？你
     記性是出了名好的，更何況你現在根本就沒有其他事情好記，怎麼了，突
     然有事要忙？」

     『是啊！突然有稿子在忙，忙到剛剛，不，忙到現在。』我說謊了。
     儘管畫圖算是工作，但沒有藉口，我就是忽略忘記了：『對不起。』
     「是嘛！所以有事在忙就慢慢來，我也不急啊，那現在可以出門了？」
     『大概。』腦袋像是被什麼卡住一樣，我知道應該坦白，但究竟該怎麼說？
     「那好吧！老地方見！」連再見也不說，恆輕逕自掛斷電話。

 
     正當我懊惱回撥電話的時候，蕾蕾已經醒來。
     稍微清醒的她，揉了揉眼睛旋即大叫一聲：「好痛。」
     『怎麼了？』燈光很亮，冷氣微涼，衣裝也整齊的沒有絲毫皺折，到底是
     哪裡出了問題？
     「腳，腳好痛。」蕾蕾忍不住撫摸腳環：「腫起來了。」

     哭笑不得的我起身，從冰箱取出冰塊，再走到浴室取出乾淨毛斤裹上。
     我輕巧地為她敷上：『要不要稍微揉一下？』
     「我才不要，好痛！我又不是白癡。」蕾蕾擺出一付哀怨不解的表情：「怪
     了！怎麼會腫成這樣。」

     沒有理會，我隨手就將她的襪子脫掉，拿起萬金油緩緩推著：『整整穿著高
     跟鞋走了三個小時，不管誰的腳都會腫起來吧。』這句很廢話沒錯，不過我
     又能說什麼呢：『妳到底怎麼了？』    
         
    
     「痛……輕點……」蕾蕾擺出很痛的表情，張大眼睛：「對了，這是哪裡？」
     『這裡是我房間啊，有什麼問題？』除了恆輕之外，蕾蕾應該是第二個造訪
     這裡的女孩子吧。
     恆輕？意識到剛才沒有將電話關掉的我，連忙將手機拿起。

     『喂！』
     「我在。」
     『我……』恆輕果然還在，那我……重色輕友的標籤會被貼上一輩子嗎？
     「你忙的話就不用來了。」輕輕的，恆輕在笑。
     她就是這樣，我從來都不曾見過她生氣，好似不管任何事都無法引起負面情
     緒。恆輕很美，遠比蕾蕾還要漂亮成熟百倍！  
     『對不起，明天我去找妳！』
     「再說吧。」
     耳畔彷彿還能輕見她不在乎的笑聲，恆輕已經悄悄掛上電話。

     緊接回過神來，蕾蕾已經瀏覽房間好一陣子，她背對著我隨口問上一句：「
     女朋友嗎？」
     『不是，是我姐。』這句話倒也不算謊話。
     「嗯。」蕾蕾毫不懷疑的點了點頭，「房間整理的很乾淨！有加分喔！」
     加分？『還好吧，一個人住沒事就整理一下啊。』
     「你的書好多！看這麼書不會覺得悶嗎？」蕾蕾指著我的書櫃，皺起眉頭。
     『是很悶啊。』我點頭。

     「不過你的電腦感覺起來好高級，22吋螢幕，高級音響、無線鍵盤、滑鼠再
     加上高級沙發座椅，蠻懂得享受嘛！」蕾蕾觀察仔細地由衷佩服著。
     『還好吧！因為工作要長時間用到電腦的關係，所以配備用好一點不算奢侈
     吧？』事實上忙起來的時候，經常都是十幾個鐘頭坐在電腦桌前動也不動。

     「然後你衣櫃的衣服好少。」大致將房間看完的蕾蕾轉過身坐在床上：「這
     就有點好笑了！明明懂得生活，卻不懂得打理自己？」
     『大概。』衣服不是夠穿就好？我一直都不是個追求光鮮亮麗的男孩。
     對於服飾，我一向的要求只要乾淨、舒服就可以了。

     「以前女朋友不會抱怨？」蕾蕾問。
     『我沒有交過女朋友。』女孩子會抱怨男孩子不會打扮？我不知道。
     雖然也稍微覺得自己打扮跟不上時代，髮型也沒確實吹整，但這跟追女孩子
     有什麼關係？
     「不會吧！」蕾蕾張大嘴巴，「你……你該不會喜歡是同性戀吧？」
     『怎麼可能，我就很喜歡妳啊！』我老實的說。
     能夠喜歡一個人，告訴她自己的想像，已經很幸福了不是？

     「你二十七了吧！沒有喜歡過別得女生？」
     『當然有啊。』我點頭。
     「那怎麼沒有在一起？」蕾蕾純粹的問。
     『她們不喜歡我啊。』雖然說得很簡單，但閉上眼睛稍微想了一下，的確都
     不是挺好的回憶。
     「可是我覺得你人還不錯耶！會不會是你眼光太高？」
     要是一張該死的好人卡？我笑：『那我追妳有沒有機會？』

     「當然有啊！」蕾蕾很甜的微笑從嘴角漾開，她的表情很大方：「就這樣，
     過幾天到我家來怎麼樣？」
     『妳認真的？』
     「是啊，如果你也是認真的話……」
     『那好。』我點頭。

     「可是我有很多秘密！你不會後悔吧？」蕾蕾嘗試的問。
     『為什麼要後悔？』雖然這些年蠢事也沒少做，但我幾乎不曾後悔。
     「因為……其實，我不像你想像中這麼完美。」
     聽到蕾蕾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彷彿察覺到了什麼。
     她彷彿輕輕開了扇門，只是當時的我還不懂。
  
    
     搖頭笑了笑，我對她說：『妳餓了嗎？』
     蕾蕾點頭：「餓了。』
     『那我們現在去吃飯吧！』

     「不，我們去星巴克喝咖啡好不好？然後你把電話給我。」
     快速抄寫一張紙條給她時，我問：『為什麼要喝咖啡啊？』
     「因為任性啊！總覺得現在就是要喝咖啡！」她甜甜的笑，就像又掩藏了一
     個秘密一樣的表情。
     『那就走吧！』

     並不牽著她的手，我倆起身大步跨出房門。
    

              - 27年後，我的眼前只留下一個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