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仲穆 文學部落

如果我可以 上

2007/10/21
by hni


如果我可以，我也想飛。

-- 題記 --


我是個剛從師範學院畢業的女孩。

如果加上大學時代實習的班級也算下去的話，我想，我大概也已經

算是看過不少各種類型的孩子了喔。


只是啊！該怎麼說，無論如何我都無法用最精確的字句去形容，接

下來我要描述的他，究竟有多麼地……








讓人討厭。





他的名字叫做曹子建，雖然說只不過是國小三年級的毛頭小子啦。

可是啊！他那小子總是喜歡掀我裙子的壞習慣，實在是真的很讓人

受不的啊。

這麼小就這麼好色，長大了該怎麼辦哩？

看來我似乎很有必要，給他仔細地再好好教育教育一番。





只是啊！該怎麼說，就算我再怎麼討厭他，多麼想要抓到機會，狠

狠得痛打他一頓。

似乎也好像永遠都抓不到他的把柄一樣。



因為啊！他不但上學從來都不遲到，作業也從來不曾遲交，而且成

績也好的幾乎讓人傻眼。

不過儘管是這樣啦，他依然是個相當讓人討厭的傢伙。


不但出口成髒，而且還仗著自己比同年齡的孩子還要高大，就整天

把別人都耍的團團轉，也經常把坐在旁邊的小女生給弄哭。



很讓人感到頭痛的奇怪孩子是吧？

也許是太過聰明吧，總之他的腦袋裡整天裡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就好像現在，班上的每個孩子全都聚精會神的盯著我上課，可他老

大卻像是一點都不敢興趣的，只是逕自看著自己的漫畫。



「曹子建，你給我站起來。」握緊愛的小手，我忍不住大喊。

也許是太過大聲的緣故，我這一聲不但喚起了他，同時也嚇到了班

上的所有孩子。

唉唉！其實我也不想這樣啊，跟我一向溫柔善良形象，一點都不符

合嘛！



「跟老師說，你為什麼不好好上課。」我試圖壓低音量。

「有什麼好聽的，那些我老早就全部都會啦。」

哇哩，他竟然還給我這種態度，簡直就是氣死我嘛！


「是嗎？」講到這，我刻意將課本翻到倒數幾頁，然後抬起頭來問

他：「那你一定知道，徐志摩是誰囉？」

哼！雖然手段是有點卑鄙啦，不過今天要是不好好教訓他的話，我

老師的面子要往哪擺啊。

看來很是有必要，提早讓他認識認識，什麼才叫人生呀！



「是指167頁的那兩首詩嗎？」只見他興致索然的回答，跟著還超

乎所有人預料的背頌了起來：「念完了，還需要我解釋裡面的意思

嗎？」


呃──看著子建臭屁的神情，我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腦袋是不是打結了。

馬……馬的，這未免也太誇張了吧。


因為實在不服氣的關係，我又順手拿起手邊，才跟四年級學生上過

的數學課本。


「很好！那麼你也一定知道，8*9*2/3+5等於多少囉？」

哈！跟我作對，簡直就是找死嘛！

難道他不知道，跟老師作對的學生，一向是沒有好下場的嘛！

想當年我那些專門打架鬧事的國中同學們，現在不是失蹤就是跑路了哩。


唉唉！不過話一出口，我也似乎有點後悔了。

畢竟才國小三年級的他，也才剛剛才學會乘法而已啊。

也許壓根就不懂得什麼叫做除法吧。



「那如果我答的出來呢？」不見任何一絲慌張猶豫，子建抬起頭自信萬

分的盯著我看。

「這麼簡單的題目，本來就應該要會啊。」對我來說，實在是很簡單沒錯。


「那好吧，答案是53，還有問題沒有？」連思考都幾乎沒有，子建脫口就將

正確答案說出。

「沒……沒有。」馬的，這傢伙未免太討人厭了吧。

實在一點都不可愛啊。



於是我勉為其難的命令他坐下，心裡卻不禁有了一種，再一次被他打敗的

挫折感。


※



「小婷啊，其實妳也不用生氣啊，有這種學生挺不錯的吧！搞不好還是個
天才哩。」
下課空檔的時候，鄰座的史老師抽空安慰了我一下。


「可是他的態度實在是很差啊。」難道不是麼？成績好就可以這麼臭屁喔
，我看小時了了，長大撿角，標準就是這種人。


「但是他每一次考試不是都拿第一名？」史老師忍不住試圖說服改變我的
觀感：「這麼努力的好學生，很難得的。」


「他努力？」馬的，我實在忍不住就想要大叫：「每次上課時不是看漫畫
，就是在睡覺，這樣叫努力？整天調皮搗蛋，偷掀女孩子裙子，這樣就叫
好學生？」
實在不是我在說，我算準了曹子建這傢伙，長大了一定沒有出息。


「不過他也有他的優點啊，比方說，不止是成績，他的美術、體育、作文
不是也都很好嗎？」
「可是他的個性真的很糟糕啊，而且班上沒有任何一個孩子喜歡接近他，
要是票選全班最不受歡迎的人，我敢保證他肯定高票當選！」
哼！誰會想跟這種人當朋友啊。


最後，史老師最後說出像是這樣的話。
「真的是這樣麼？我記得模範生的選舉快要到了喔……」


※


「起立，立正，敬禮！」在班長的一聲令下，全班再一次整齊的站了起來

，必躬必敬的向我行了個禮。


「好啦！現在我們班要開始選模範生喔，大家要選出班上表現最優秀的人

，開始提名吧。」我努力提起

笑容，試圖炒熱氣氛。


果然，第一個舉手的人是班長，她可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呢。

倒不知道她覺得，最理想的對象會是誰呢？


「妮妮。」我理所當然把她叫了起來。

「老師，我要選曹子建。」放下手以後，妮妮大聲說出他的名字。

怎麼，怎麼會……難道那傢伙老早搶先一步，要她不這麼說，就掀

她裙子的理由威脅呢？

就當我這麼想的時候，此時班上每個人的目光，同時聚集到他的身上。



「你們看我幹麻？我才不要哩。」

總算，總算他是說出了一句人話。

我心想，要是我就這麼隨便就將班上最糟糕的人給選了出來，那麼

到時他在全校面前演講模範生感言的時候，出了糗怎麼辦？



「妮妮，告訴老師，你為什麼要選子建呢？」我努力裝出一付和藹

可親的模樣。

「因為他的成績很好啊！」妮妮張大眼睛，可愛的這麼說道。

「可是我們現在是選最受大家歡迎，然後表現又最好的同學，可不

是選成績喔。」唉唉！我實在是說得太好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子建他很也適合啊，他很照顧班上每個同學

的，每次班上有人遇到作業不會寫，他都會幫忙。」



呃──這是怎麼一回事。

「可是子建他自己都說了不要了啊，妮妮，我們就不要勉強他了好

不好？」這也是個辦法吧，總而言之，我就是很受不了，在我任教

的班級裡，推薦一個標準的未來不良少年。


「等，等等，老師，我突然改變主意了，我想選可以嗎？」說話的

人是子建，他思考了一下，以極為天真的口吻跟著問了我一句：「

如果說，當選了模犯生，是不是就不會被別人瞧不起？」


瞧不起，這是什麼意思？

頓時，我想我臉上的表情一定相當的難看。

因為孩子畢竟都這麼說了，難道我還可以拒絕？



「可是模犯生，表現要很好很好喔！」我努力的以村上式的語言，

童言童語的試圖讓他明白我的弦外之音。

「難道我表現得還不夠好嗎？我每天總是第一個到學校，作業也都

是第一個交的，而且啊！我考試也從來都不考第二名，為什麼我不

可以？」子建理直氣狀的問我。



因為，因為什麼呢？


「難道因為老師妳不喜歡我，所以我就不可以當模犯生嗎？」見我

沒有回答，子建又逕自問了我一句。

呃──簡直就是直接命中了嘛！頓時，我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那好，既然老師你覺得我不可以的話，那就不要好了。」說完，

子建有些氣憤的就這麼坐下。

只是啊！我始終怎麼都不懂，為什麼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呢？

難道子建以為我瞧不比他麼？

還有，為啥他這次會這麼容易就輕易的放棄？



總之不管如何，我像是搞砸了一切。

就連最後當選為班上模範生的人是誰，也都幾乎沒了印象。


唉！看來，有時候我也得拿出教育孩子的熱誠才行啊。

帶著這個想法，我稍微反省了一下，就吩咐了孩子下課叫子建到

辦公室來跟我聊聊。


※


「子建，你是不是很討厭老師？」我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他搖頭。

「那麼，你是不是很不喜歡上課，也不喜歡讀書呢？」我問了第二個問題。

他依舊搖頭。


「那好，那你可不可以告訴老師，既然你這麼努力，也這麼認真，為什麼

平常總要調皮搗蛋呢？」我忍不住提出了心中的想法，雖然，像是這樣的

話，我平常不知道罵了他多少遍，只是語氣沒有這麼溫柔而已。



「因為……」他說的很小聲。

「因為什麼啊。」我不放過他。

「因為，我不想被老師瞧不起。」聲音依然很小，可此時子建臉上慣有的

傲氣，卻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怎麼會這麼想呢？只要你好好表現，誰都不會瞧不起你啊。」我苦笑不

得，唉，我還以為子建很聰明的呢。

「可是大家都這樣啊，還記得一、二年級的時候，我書唸的不好，大家都

覺得我是壞孩子，不跟我玩，也不喜歡跟我說話什麼的，然後啊！我下定

決心努力唸書以後，大家好像就變得比較喜歡我了。」


呃，這是什麼道理？是不是搞錯什麼了啊。

「可是你總是調皮搗蛋，這跟書讀的好不好又有什麼關係？」我忍不住提

出我疑問。

忍耐，忍耐，跟小孩子講話就是需要這樣。



「當然有關係啊，因為我把書念完以後，就不知道要做什麼了啊。」子建

抬起頭，一臉理直氣狀，彷彿深受困擾一般。

然後我仔細地這麼一想，也不禁覺得好像是這樣：「可是就算是這樣，你

也不可以掀女孩子裙子，還有上課看漫畫啊。」


這才是問題的根本所在吧，要是真的時間太多的話，其實以他的成績來說

，就算他上課總是睡覺，我想我也是能夠忍受的。


「漫畫是阿強借我的，他對我很好，知道我沒有錢，所以每天都會從家裡

帶書來借我。」

原來是這樣啊，難道一切都只是我的想像，難道子建根本壓根就是個好孩

子？只是不小心被帶壞了而已。


「那掀女孩子裙子又怎麼說？」我忍不住將最重視的話題扯了回來。

「因為，因為這樣她們會笑得很開心啊，然後就會一直跟我說話。」


呃，這是什麼道理？簡直就是強詞奪理嘛！

「可是這樣是錯的啊，沒有人告訴過你嗎？」我忍不住提醒他。

然後子建搖頭！


竟然是搖頭，馬的，竟然給我搖頭！

「那如果老師現在告訴你，這是錯的，以後不可以再這樣，你也可以做得

到嗎？」我簡直就快要氣炸了，這孩子到底有沒有家教啊。


「可以。」子建點頭，燦爛的笑著。

我的心裡卻微微的嘆了口氣。



「然後啊，以後不管跟誰說話，也都要有禮貌知道嗎？」話才一說出口，

我就馬上想到，這孩子問題怎麼這麼多啊，一整個就簡直搞得我身心疲憊。

「可是漫畫裡的人物，都是這樣講話的啊，書裡說得不都是對的嗎？」

抬起頭，我從子建的臉上似乎完全找不到笑話的表情。


簡直開什麼玩笑！

漫畫裡提到的都很誇張，是怎麼都不能相信的，這應該是常識吧！

難道他都不看電視的麼？原來我遇的不是天才，原來是個白癡啊，我幾乎氣

的就快要暈倒。


馬的！他一定在耍我，耍我！


我咬緊牙根，狠狠在心底這麼想著。


「那好，那麼老師現在一次全部告訴你，那是錯的，並不是每一種書裡面說

的全部都是對的，而且裡面的每一個人也都不一定值得我們學習。」

我講這樣，應該很清楚了吧。


「原來是這樣啊，我懂了！」抬起頭，子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而我，我想殺人。



想來應該不會有人覺得，三年級的小孩子就什麼都不懂吧！

我眼前的傢伙，他到底有沒有羞恥心啊！馬的，王八蛋。


※


之後，之後呢？

雖然說氣是這樣氣啦，可過了那一天以後，子建似乎在一夜之間

全都變了，不但改變了原本的壞習慣，而且在教師節的時候還特

別寫了張卡片給我。



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心想算了，反正他變好了，這不也是一種好事麼？

久而久之，因為他的乖巧，我也就轉而注意起其他同學來了。

一年也就這麼平淡地過去。



可是啊！就在某天，似乎就在某個我能輕易忽略的日子裡。

我卻不小心的聽到，子建已經連續幾次的考試裡，考得奇差無比。

當然，這個消息在學校裡的轟動，也惹得就連早已退下他班導師職

務的我，也不由得注意了起來。

難道真的這麼快，就已經江郎才盡了麼？


我心裡忍不住泛出像是這樣的疑問。

雖然說題目是稍微難了一點啦，可照我對子建的認識，無論如

何也不應該這麼糟糕啊。



我甚至曾經一度以為，他早已自行讀完了，國小六年級的全部

課程呢。

於是我又再度召見了他一次。



「為什麼考得這麼差，是因為沒有唸書嗎？」我問。

「嗯，沒有讀。」還是一樣，沒有任何害怕的表情，子建理所

當然的回答。

「那麼，你真的不會嗎？」

「會啊。」


呃──「那為什麼不寫答案？」

「因為……」他說得非常小聲。

「因為什麼啊。」實在是很受不了了喔，正時青春年華的我，時間

可是很寶貴的耶。

「因為，奶奶說偶爾也要讓別人拿第一名。」


「然後──」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你接下來該不會是想告

訴我，因為你不知道該怎麼做，所以就根本不唸書，而且就算遇到

會的題目，也完全空白不回答？」

馬的！難道子建以為其他人都是白癡嗎？


他才考60分耶，甚至連前二十名都排不上邊。


「不，不是這樣，我這次有特別注意，只解比較困難的題目，而且

剛剛好，我算準了剛好是六十分。」

呃──這是怎麼回事？稍微確認了一下後，我確定他說得是實話後

，我幾乎就快要發瘋了。


「那為什麼是六十分呢？七十或八十分不行嗎？你爸和你媽看到你

這種成績，難道都不會罵你嗎？」


可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子建卻沉默了下來。

「說話啊。」馬的！我發誓，我要是再跟這個孩子交談下去，一定

會短命三年的吧。

「因為我知道在第二名以後，還有很多同學也希望把名次提高一點

啊，所以我特別考六十分，及格就好。」


這，這個？隨著他的話，我忍不住拿起整張成績單來看。

這才不由得又倒抽了一口涼氣，真……真的全部都是六十分！算得

準準的，而且每一科比較難得部份全都沒有失誤。


「好了，那你回答老師，這些問題你全部都會嗎？」

沒有說話，子建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於是我真的，真的無話可說了。

看著子建離開的背影，我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那你的爸爸媽媽，都不會生氣的嗎？」

在他快要離開辦公室的時候，我忍不住問了一句。

「我，我沒有爸爸媽媽，還有，老師你還願意跟我說話，我很開心，

如果可以的話，以後可以經常跟我聊天嗎？」

子建再度露出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