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仲穆 文學部落

人一生中有兩次可以不必再睜開眼睛。
一次是最後一次，那很簡單。
另一次則是找到真愛，非常難。


【8】往右


睜開眼睛，我騎往右邊前往考試會場。
時間是上午七點二十分，決定一切以後便不再後悔。
儘管掉著眼淚，心情卻前所未有無比地澎湃著，這是最後一次掉淚了，我確信。
我要證明，我值得期待。
畢竟錯過了能夠重來，承載的悲傷也可以釋懷。
我錯過了筱慧，錯過了自己的一切，試問如今還可以錯過什麼？
我知道不久之後的終點，有個女孩正在等我……
她等了我好多年，而這次我不會讓她失望。

此刻每一片從眼前飛過或停留的色彩，都佔據了腦海中的記憶。
有些很久、有些很短、有些會痛、有些遺憾。
即使現在的心情，錯綜複雜的此起彼落著也不奇怪。
就像日常生活一般平凡，直到那一刻……

終於到了，遠在幾十公尺處，我就看到兩位同伴在人群中尋覓我的到來。
可我疑惑的是筱慧呢？難道她是因為不想給我太大的心理壓力，所以才臨時決定缺席？
「老大！靠，我還真差點以為你不會來溜。」說話的人是阿強，他那臉上一瞬間轉為安心的表情，點滴我全都放在心底。
「不是跟你說過，我一定回來的不是？」微笑，感覺上今天不管是動作還是講話全部都是一個勁的帥氣啊。
「應該沒問題了吧，不要搞了半天還考不上，這樣就很好笑哩。」果真不愧是嘴賤的大雄，果然一開口就沒有好話。
「可能嗎？」丟下一個極其自信的微笑，我背起行囊大步往試場教室步去。

考試前抽根菸吧，深呼吸將心情放鬆以後，幾乎不用再考慮些啥。
不用在意考運啊，意外失常啥的，我甚至沒考慮過萬一落榜以後，該如何面對大夥的窘態。
的確想都沒想。
因為早在一個月以前我的模擬考成績，如果不講究科系興趣的話，搞不好還勉強能拗到台清交成也說不一定。
不過那不重要了，反正以現在的實力參加逢甲大學的獨招，大概就有如啃花生一樣輕鬆才對。
我不是輕敵，只是有著強大的自信。
因為我退無可退，連百分之一輸的可能我都不允許發生。

帶著這樣的心情，直至命運的大鐘終於響起，我揮別陪考的兩位兄弟。
可當我抬頭看向試場的監考人員時，卻著實嚇了好大一跳。
她只是瞪了我一眼，旋即又恢復溫柔的微笑，並輕輕的在我的耳邊說聲：
「驚訝嗎？」
驚訝？這簡直太讓人驚訝了。
無法回答的我，只能待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的看著，她──潘筱慧。
「快回座位上去吧，考試馬上要開始了。」筱慧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偷偷遞給我一個繡著金榜提名的錦囊。

好了！決鬥吧。
在那監考老師說明試場守則的當下，我的目光始終未曾離開筱慧。
倒數了，一切便如意料進行之中持續發展著……
考試的內容並不相當困難，書寫的時候幾乎毫無阻礙就能流暢的快速解答。
而每當我看到熟悉的考題時，也總是很快的就能想到往日，跟筱慧一起窩在四坪大小房間裡一起讀書、聊天，偶爾說說大話然後泡壺茶，聊著未來夢想時候的情景。

獨招只考一天，當走出試場的剎那間，我就明白自己已經是個準大學生了。
開心嗎？其實真的還好，在跟大夥一起慶祝的時候，我的心情始終忐忑不安。
我想，真的是掛念吧。
天使她還好嗎？手術還順利嗎？可想是這麼想，卻再也與我無關了。
既然已經選擇了迎向未來，我就已經非常確定失去了啥無法形容的遺憾。
畢竟很多事情不能重來，也無法再承受一遍。
我想就讓天使這麼消失吧，因為我再沒有勇氣去找她了，根本不會再有任何意義啊。
相信天使也是這麼想的，她應該會微笑祝福我才是，而我也會永遠將她放在我的心底。

自以為是的想完以後，我靜靜地的感受著筱慧安靜溫柔的陪伴，我想，我現在開始懂了。
我們之間沒有多說些什麼，甚至也沒有說出誰喜歡誰，或者是交往啥實際一點的東西。
但就是這樣了吧，當所有人心底都認為我們是一對的時候，那就真的是了。
可儘管如此卻還是忍不住這麼想，當初如果角色交換了，結局也會一樣嗎……

還記得開學的那天，頂著榜首的光環，我帶著輕鬆自信的心情，踏著愉快的腳步走進大學校園。
果然，迎面而來的陽光真的很不一樣，這感受讓我覺得真的已經完全脫離了當蟑螂的那段可怕日子。
我感謝改變我的每一個朋友，甚至感謝每一位曾經在我無助、難過、絕望、痛苦，落井下石並狠狠甩掉我的女孩。
最後我想，我最應該感謝的是陪伴我多年的棉被。

「老大！當新鮮大學生的感覺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再一起把幾個妹啊。」可以想見，大雄老早就準備好許多資料，打算在大學生涯的最後日子裡，跟我轟轟烈烈的再幹出些啥丟臉的事。
「你不是這麼想不開吧，要是這些話被筱慧聽到，你不怕被她打死？」挑眉，我忍不住一臉幸福的神情。
「是這樣嗎？」大雄有些不以為然：「可是大姐頭好像從來都沒有說過要跟你在一起啊。」
「呃……」這倒是真的問倒我了：「好像真的是這樣。」

自從慶祝完那天以後，我一直將自己關在房裡，將所有人全都拒於門外。
那是因為其實我還沒有辦法，這麼快就完全忘記對天使所付出的感情。
因為這樣……對筱慧並不公平。
「雖然說大夥都認為你們是一對啦，不過好歹你也應該再重新追大姐頭一遍不是？」大雄一臉嚴肅的強調，絲毫不理會一旁阿強的沉默。
理所當然，我看了阿強一眼，他才開口這麼說：「雖然說這樣好像很對不起你，不過我還沒有放棄大姐頭溜。」
我微笑聽完點頭：「公平競爭啊，完全沒有問題……不過看樣子，我好像是贏定了。」
「是嗎？」阿強一臉不服氣的說：「可是前幾天筱慧打電話給我耶。」
啥？這倒引起了我的好奇：「打給你幹嘛？」
說到這，阿強終於痴痴的笑了：「她說她要當我的女朋友。」
現在是什麼情形？不僅是我，我的耳朵沒有聽錯，就連一旁的大雄聽到的時候，也是下巴差點沒掉到地上。
我一臉緊張的急忙問道：「不會吧，她怎麼說的？」簡直該死，沒聽過朋友妻不可戲嗎？
難不成從今以後，我還得繼續抱著我的棉被痛哭？

「沒有啊，大姐頭說你一直都不接電話也不理他啊，所以她終於發現我的好囉。」阿強說的一臉神采飛揚的樣子，感覺實在非常欠揍。
不是吧！想到這裡，我急忙加快了腳步……腦海裡只是一再覆習著，當初把妹時的種種招術。
我朝她走近並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姐，一個人嗎？」
筱慧轉過身露出疑惑的表情。
「妳似乎長得跟我的一個朋友很像哩。」站著三七步，我努力擺出十足的痞子樣。
「這算搭訕嗎？好爛的理由。」筱慧輕笑，
「雖然我知道很爛，可是沒錯。」我已經鼓起十二萬分的勇氣。
「為什麼？」筱慧的眼神裡，帶著質疑。
「因為妳很漂亮。」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完全沒有心虛的感覺。
「既然你知道我很漂亮，那你為什麼從來都不追我？」她一點也不客氣的反問。
「不然妳以為我現在正在做什麼？」難道這樣還不夠明顯嗎？
如果……如果真的就這樣拱手讓阿強那混蛋搶走筱慧，我想我大學四年恐怕都要在懊悔中渡過了。

「你想嘗嘗我的拳頭的滋味是嗎？」筱慧捲起袖子，這架勢幾乎逼真到讓我毫不懷疑她會出手。
「如果妳願意跟我在一起的話，那妳就打吧。」深呼吸以後，我閉起眼睛，既然打算厚臉皮的話，那就厚臉皮到底吧，已經不在乎任何事了。
「喂！追女孩子哪有這樣的，我有這麼好追嗎？」始終，筱慧還是下不了手。
「我愛妳，跟我在一起好嗎？」如果有人問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會害羞嗎？
答案其實是……不會。
因為如果你跟我一樣搭訕過超過二十個女孩，又或者當你遇到真正喜歡的女孩時，我相信不會。
「可是我不愛你了啊。」筱慧大聲的說，在大庭廣眾之下。
可真的是這樣嗎？看著她的表情，我沒有理由相信她不想要我。

我只好問：「那是什麼時候不愛的？」
筱慧回答：「現在不可以嗎？如果這麼簡單就讓你追到手，那老娘還怎麼出
來闖蕩江湖。」
原來是這樣啊，聽到這句話的我只好無可奈何的伸出手：「那請妳把昨天的
愛給我吧，如果妳不要的話，我可就要走了喔。」
說完的同時我突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沒來得及等到筱慧的回答，我馬上轉
身離開。
臨走的同時，我特別對著阿強丟了一句：「既然不愛的話，那筱慧就交給你
啦。」

笑著，雖然在場的每個人幾乎都看傻了眼，但只有我知道自己是微笑離開的。
可我真的放棄了嗎？怎麼……怎麼可能。
還記得隔天我就拿了一張紙跑去找筱慧，那是一張空白全新的信紙。
我裝出一付難過的模樣：「死鬼！既然妳已經拒絕我的話，那妳可以幫我寫一封情書嗎？」
「啥？什麼意思，要寫給誰？」筱慧完全一頭霧水的問。
「當然是寫給我喜歡的女孩子啊，內容方面妳就寫一些會讓女孩子感動的話，妳就當對方要寫給妳的，要怎麼寫妳才會感動？這樣就可以了。』回想著當初大雄把妹的模樣，我擺出英雄參見的姿勢。

「為什麼要我寫啊？」看得出來筱慧真的有點難過……看來我的計謀已經成功了一半。
「因為妳是中文系的啊，文筆應該很好吧，我又沒有寫過情書啥的，只好拜託妳啦，更何況妳都已經拒絕我了，好歹也儘一份心力嘛。」說完，我頭也不回的離開。
「你真的很喜歡她嗎？』看著我的背影，筱慧不死心的又問了一句。
「那當然，麻煩你囉。」沒有人留意到我臉上的表情，沒有人。
至於筱慧是怎麼想？我又是怎麼想的？緊張的似乎不止我們兩人。
直到阿強終於忍不住跑來找我，那時我才真正懂了什麼叫做承諾。

「你現在到底是什麼意思？」幾乎，我從來都不曾看過這麼生氣的阿強。
低頭，我想不出話可以說，因為……我很清楚他要說什麼。
「你以為這樣筱慧就會真的跟我在一起？你到底知不知道她真的很難過，難道筱慧還比不過你才認識幾天，甚至連名字都還不知道的女孩子嗎？」阿強已經一整個氣急敗壞。
「我……」我還能說啥？
「小張，我真的他媽的看錯你了，你真是白癡混蛋，難道你真的不知道，筱慧假裝說要跟我在一起，其實只是要你追她而已嗎？畢竟她都已經喜歡你這麼多年了，到現在難道你還要她開口？你到底要把別人的自尊踩到什麼地步？」說到最後幾字，阿強已經是用吼的了。
安靜的，我從頭到尾都沒有反駁阿強說得任何一句，可是我真的明白，也真的懂。
只是……我覺得，阿強始終太勉強自己。

「我知道，全都知道，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對筱慧很好。」說出這句話這之後的後來……我決定當我跟筱慧交往的時候，如果發生啥小摩擦還是爭吵什麼的，我一定會儘量忍讓。
因為我覺得，要是不這麼做的話就未免太對不起阿強了。
很快又過了幾天……筱慧交給了我一封折成心形的信，她信心滿滿的告訴我：「只要是女孩子，一定都會被這封情書感動。」
我故意笑著問：真的嗎？』
筱慧點了點頭，對我說：「相信我吧。」
沒再多說什麼，但是我可以感覺到其實……筱慧真的很難過。

到了教室，我把情書打開看了看內容，交給我們班上的女孩子問：「妳會不會被這種情書感動？』
同學看完後便告訴我：「會！我一定會被這封情書感動。」
聽完我才滿意的把信紙折回去。
後來我刻意的迴避筱慧，就這樣又過了幾天，我走向了筱慧，拿出了那封折成心形的情書，很認真的遞給她並信心滿滿的說：「我請了一個文書高手幫我寫完這封情書，希望妳能被我這封情書打動，因為她跟我保證過，這封情書一定能打動對方。」
沉默……霹靂沉默。
直到筱慧笑了，我才終於鬆了口氣的發覺她真的笑的很美。
於是我接著說：「答應我的追求好嗎？」
「好！」說完這字，筱慧點了點頭並微笑著，然後很快的朝我的胸膛掉下眼淚……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