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們靠得好近
我幾乎可以呼吸到你臉譜底層
風情散盡的回眸一笑

【8】往左


睜開眼睛,我騎往左邊往醫院的方向一路奔馳。
我想……我還是我,這麼多年來始終未曾改變,因為一直以來我都相信,要是當年我沒跟大夥去慶祝大學聯考的話,那麼也許賣玉蘭花的那個女孩並不會死。
我已經徹底後悔錯過了一遍,如今要是再這麼失去天使的話,我怕我將永遠失去再愛上一個人的能力。
而筱慧?筱慧畢竟已擁有了太多,我們之間只能說是沒有緣份,除此之外我無話可說。
我之所以不再說抱歉,是因為我討厭對不起,我也討厭別人說對不起,因為每個對不起的背後都藏有很深很深的遺憾。
遺憾著沒有勇氣,遺憾著自己不夠爭氣,遺憾著自己不敢爭取,當人面對幸福的時候,不管自己是如何的不堪,都該爭取倒最後不是嗎?

決定了以後。
其實這一刻並不是我決定的,而單純是全身上下對外的反應嘎然停止。
感覺上就像跳躍的線條突然平靜,接著緩慢愉悅的滿足著,從嘴角浮現。
然後所有的事情,全都將從這一天起重生。

終於到了,抵達醫院以後,我一步也不停留地朝病房奔去……
雖然周遭的一切如此慌亂,可心裡卻還是覺得平靜,因為我深信天使可以撐過這一關。
即使生命能再多延續一秒也好。
因為即使她正走在人生的最後一段旅程,身旁除了她母親之外,就只剩下我了。
還好,幸好我來了……

「親愛的花花,如果……」距離開刀還有半個鐘頭的時間,天使打破了沉默。
「沒有如果。」我的語氣十分堅定。
「可是我一定會死的?」纖弱的天使,如今連微笑的力氣都已經失去。
「是那又怎麼樣?早就知道了不是?」雖然殘酷,但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事實。
我只想毫無遺憾的……陪伴她走過這最後一段,這就夠了。
「你不怕嗎?」天使握緊我的雙手:「我怕。」
「怕什麼!妳一定會沒事的!別亂想,等妳好了以後,我們再一起去玩。」
看著天使,我知道在她白色毛帽的底下,她那曾經引以為傲的長髮已經完全消失。
可我真的不怕?其實我怕的要命,就這樣要我面對豈不是太讓人難堪?

天使,如果妳知道我為了付出了什麼……也許妳不會捨得離開。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家人之外,還有一個這麼深愛著妳的男孩。
「好。」天使安靜的閉上眼睛點頭。
說完這句話以後就沉默了……時間、空間彷彿在那一剎那間全都靜止。
直至那一刻,醫生及大批的護士出現眼前,緩緩推動病床……命運的齒輪轉動。
始終握著的她的手,再不捨也得放掉。

臨走前,她再度睜開眼睛:「花花你知道嗎?其實……能認識你,我已經覺得很開心了,真的……所以說記得我吧,如果我在你忘記之前離開
你。」天使認真的看著我,接著放盡最後一絲力氣的微笑:「這樣……你就會永遠記住我了。」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就隱隱覺得天使彷彿已經預知,這次手術過後……
自己就要離開我了,之所以這麼說,只是希望我能好過一點。
而我還能說些什麼?

極其漫長的手術開始了。
幾乎跟我考試的時間那般長,而無能為力的我也只能,待在外面抽著一根又一根的菸。
等待著,然後祈禱……還記得第一次見天使的時候,我祈禱過,很靈。
倒不知道這次怎麼樣?

不知不覺中,我想起了許多以往在網路上跟天使聊天的片段。
想起了跟天使去都會公園玩的情景,想起了跟她去高級餐廳吃東西的時候……
想起了一起電動玩具場玩的瘋狂,一起坐在廟前看露天電影時的浪漫……
想起了……我們曾經牽著手,走在沒有盡頭的鐵軌道上,最後在海邊留下一行又一行的腳印。

將一切想完以後,我看向手機,裡頭有著超過三十多通的未接來電,超過十封的未讀信息。
而發信人全都只有一個,我看也沒看就將它全都刪除。
然後──我打了通電話,雖然重要,但內容卻也只有簡短的一句。
「阿強,記得,一定要記得,好好照顧筱慧。」沒等他回話或多說些啥,掛斷電話以後,我感到一無所有的輕鬆。
但……這樣的感覺卻讓我覺得,自己再沒有任何遺憾,因為……我再也沒有可以失去的東西。

等待,持續漫長的等待,直至八個小時以後,手術燈終於熄滅。
醫生拖著緩慢而沉重的腳步走出,他只對著天使的媽媽嘆了口氣,甚至連一句節哀順便也沒有說,便轉身走回休息室。
而我此刻卻沒有掉下眼淚,人家說痛到深處,是流不出淚的……
我想現在的我很能體會這樣的感覺。

我想以後我該習慣。
在心底住一個人之後,遠遠地,很美很美。
我想我會永遠記得,當我見到天使的最後一面時……
沉睡,女孩在熄燈之後閉上了眼睛。
她笑著,安詳的令人動容。
那一晚當她的身子漸漸冷卻之後,全世界似乎都失去了聲音。
忘記了當時有沒有哭?不,當時的我沒哭。
她只是睡著了,睡了。

天使改變了我很多,而我在失去天使之後,我只是在幫她完成夢想罷了。
我學鋼琴,雖然彈得不好;我依然畫圖,我甚至學電腦,我還在學很多很多。
這一切的原動力只因我曾在天使墳前曾答應過她,妳想走的路我會用自己的生命幫妳走完。
對了,現在要是有露天電影,我一定會停下來看,而且我現在很喜歡喝
咖啡,只是再也不去咖啡廳了。

或許,我不知道天堂是什麼樣子?
是不是像每個人說的一樣,有天使有音樂有快樂有幸福?我不知道。
但我想應該是比我們現在生活的地方還要美好。
因為去那裡的人都沒有再回來過……

而在那之後的我?其實我很好,一切很好。
只是偶爾無聊的時候,悲傷雖然無法入侵,卻讓寂寞有機可乘。
其實對我來說,天使就像一張老舊泛黃的照片,可古老的記憶卻幾乎已經將它完全忘卻。
她就像是徹底消失在我的世界一般,回過頭來有時候,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認識過她呢?
那麼多年以後,我又該怎麼想她?
喝著酒的時候,我不由得想起,其實我們曾經合照過。
只是有幸合照一張照片而已,在那小小 3x5的軟膠方格中,過往所有的歡笑、淚水,全都極度的濃縮在裡面。
天使妳知道嗎?看著妳的樣子,我想妳。

其實我很希望現在有一張長長的板凳,能讓從前的妳和現在的我並肩坐下來聊聊。
只可惜不再了,再也不再。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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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仲穆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