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關掉電腦螢幕閉上眼睛,一片黑暗。
     僅僅短暫的片刻,我像是卸下沉重包袱的鬆了口氣。
     結束這最後工作以後,以後大概就不會再提起畫筆了吧?
     心情就好似大學時代決定放棄鋼琴的時候一樣亂得遭糕。


     我想放棄是很多人不願意承認的字眼,但很多時候現實便是如此。
     其實心裡老早就知道,遲早該放下的不是?
     或許為了堅守夢想的姿態很動人,專注於想法的執著很灑脫,卻任
     誰都知道除了這些,人得一輩子還有很多……關於未來。


     一直以來我究竟做了些什麼?
     活了27歲,大約有整整十年時間活在鋼琴夢裡,十年沉浸於繪畫當
     中,荒廢了學業、辜負了青春,說穿了只是不願面對所謂的現實。
     不管鋼琴、繪畫都好,我總是孤單一人獨自活在狹隘空間裡滄桑。
     那麼多年來任性地拋棄了所謂責任、累贅、包袱是因為我沒有勇氣
     去面對?


     以前我總是認為還有時間,以前有、現在有、將來也會有。
     時間對年輕的我而言就像無窮組合排列的系數般毫無意義。
     既沒有開始、也沒有所謂的結束,到後來則逐件打從心底認為時間
     不存在了……


     那麼為什麼我會是現在的我?或許是因為逃避愚昧、懦弱以及無能。
     儘管始終知道自己是個平凡的人,太多時候卻會被所謂的幻想可能
     性給蒙蔽,所以總是不願意服輸、總是一次次選擇相信自己?也許
     我只是羨慕響往著自由,偏偏就拿青春去賭這百分之一的虛無飄渺。

    
     自由到底是什麼?
     自由很抽象,自由有時候為所欲為,它澎湃著、寬闊的……
     自由很孤單,太多時候必須執著、不計一切代價的灑脫?
     說穿了,我祇是個以自由為藉口並藏匿於其中編織天真的可笑人物
     而已。
     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濕了眼眶……距離另一種生活還有兩個月的時
     間……快了……很快……
 

     『是我。』抓緊手機,我努力讓語氣不透露出一絲愁帳。
     「怎麼了?」蕾蕾聲音依舊,聽起來帶著一絲午後陽光的傭懶。
     『想找妳出門,有空?』
     「好。」
     『十分鐘後,妳家樓下見。』按下結束鍵,不自覺露出微笑,我決
     定無論如何要精彩地渡過這最後任性的兩個月。


     揹起行囊,穿上稱頭服飾,有生以來第一次認真打扮自己。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帥,啟動引擎後,清楚了知道很多事過去不會再
     來,這一次我沒打算錯過。
    
  
     「這麼快?」撐著洋傘,及膝碎花短裙的蕾蕾佈滿笑容。
     『因為我想妳啊。』挑眉帶著笑,輕鬆的我好似沒什麼可以卸下。
     「今天很不一樣嘛!」換過刮目相看表情,蕾蕾好奇看我:「發生
     什麼事了嗎?」


     『有。』我點頭,心裡浮現有生以來第一次的強大自信:『而且很
     快就要發生。』
     「嗯?」
     『我打算開始追妳。』
     「什麼時候?」蕾蕾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好奇成份多了一點。
     『現在。』


     在蕾蕾還沒搞不清楚狀況之前,我從口袋掏出一百塊錢:『我們就
     用些錢過完今天!』
     「你確定、24小時?」
     『我肯定,而且連車都不開。』拉起她的手,我帶著她走過長長的
     一段路,並花了70塊買了兩杯咖啡。
    

     「快到中午了,中餐呢?」輕啜咖啡,蕾蕾捧著肚子喊餓臉上卻找
     不一絲擔心的表情。
     『剩下的三十塊可以先買麵包墊墊肚子。』說著同時,我已經從便
     利商店取過廉價麵包。


     「那你呢?」蕾蕾接過問道:「不是打算餓肚子吧。」
     『如果妳願意分我一半的話就不會餓了啊。』我笑。
     「這樣啊!」蕾蕾輕笑便分了一半給我:「愛情裡的麵包,我不意
     分一半給你。」


     並不接過,我跟著走至一旁的籃球場,全身顫抖的從腳底板深處徹
     底狂妄了起來。


     那是台中市裡隨處可見的街頭籃球場,這樣的場子裡隨時都可以看
     見幾個熱情專注於籃球的年輕人。
     他們的身手通常不錯,對自己的技巧也有一定程度的自信。
     因為年輕所以全身也充滿了能量的傻勁。
     而我?腦海想得沒有其它,有得只是擊倒對方的念頭而已。

    
     『打一場吧!』揀過球逕自從邊線出手,火紅的斯柏丁籃球在空中
     畫下一道美麗的弧線落網:『你們用一百塊,賭我手上的手錶怎麼
     樣?』


     幾個身穿整齊球裝,頭染金色髮色的年輕人露出笑容,好似很有興
     趣,我猜他們根本不懂這隻手錶的價值。
     無所謂,我沒有打算要輸!
     取過球!身穿平底鞋的我跳得很高,幾乎像是要飛。
     像是要飛……漂亮的扣籃,亮麗的開場!我跟年輕小夥子迅速激鬥
     了起來。


     他們輪番上陣!擁有身材及場地優勢的男孩一時也不致落敗。
     起先我以射籃試圖摸清對方的姿態動作,鬥了一陣以後才以速度及
     跳躍飛快搶攻!很快就取得了決定性的勝負。


     街頭籃球是一種很妙的運動,很多時候實力相差無幾的球手,勝負
     取決向來不在於技巧,應該是想要求勝的心!
     這一直是我所缺少的,以前總是帶著遊戲的心態參加比賽的我,其
     實不是不懂,只是當時覺得年輕沒必要去爭取些什麼。
     那麼現在?
     我不年輕了!我想爭。


     當強弱氛圍不知覺形成,強大自信為輔!我便知道自己不可能輸。
     不知不覺中,我越來越大的動作顯得粗暴,將全身一切放置游走於
     犯規邊緣的推擠。
     我知道,眼前這票小夥子完全不會是對手!儘管看熱鬧人群聚集的
     越來越多,體力很快消失透支,我卻仍然沒有一絲害怕的感覺。


     不是輸不起,是沒想過要輸。
     畢竟完全沒有人知道,整整大學四年裡我一直都是校隊裡的固定班
     底啊,還記得以前一天總要練個兩千球左右,將全身全力全都投注
     於熱情汗水當中,連冬天棉被的溫度都是熱的。
     要是真在這裡輸了,那麼當初的努力到底又算得上什麼?

 
     我一直是個努力的人,我很努力……


     「好厲害!」年輕小夥子露出不得不佩服的表情,顯然運動的孩子
     儘管看似放蕩,骨子裡還是維持著一定程度的家教禮貌。
     籃球很簡單,誰比較強誰便為王。
     『謝謝。』數了數鈔票大概湊滿一千塊左右,我打算離開。


     「喂!贏了錢就逃?」
     忽地,背後傳來一聲熟悉口吻的嘲諷似大喊。
     我轉頭很快露出微笑:『恆光!怎麼回來?』
     恆光穿著一身正式西裝,腳下踩著確實名貴的皮鞋,顯然不是打球
     的裝扮。
   

     「靠!我誰啊我,這場面怎麼可以沒有我!」一股強大自信腳步豪
     邁走近,恆光帶著絕不輸給任何人的霸氣壓場!「今天很不一樣?
     」
     『是啊!你贏得了?』

 

     帶著笑中線拋球,比賽開始了!

 

     儘管身材高度、跳躍力遠遜於恆光,這一場我卻沒有打算要輸。
     一直以來我跟恆光打球,從來都是敵對的狀態,但真正較量的一對
     一?我心裡也沒個底限!
     所謂努力與天才之間的競爭,不該出現在我跟他之間。
     更何況以前,我從來不曾爭過籃球。
     但……今天!我想爭。
    

     雖然他的身手技巧不錯,恆光卻始終沒有接受過嚴格專業的磨練!
     如果輸了,那麼我的整個青春除了頹廢還剩下什麼?
     『輸了要賭什麼?』板起臉,我試圖切入卻始終找不出空隙。


     「輸了我頭給你!」恆光帶著笑迅速抄走球,從旁兩三步上籃得分。
     『這麼有自信?』我苦笑。
     「有什麼好不敢的!我誰啊我,你都敢把老姐送你的手錶拿來賭一
     百塊了!贏你剛好而已。」放肆的笑,恆光大跨步左右運球,忽快
     忽慢的身影像把刀般切入。我轉身快步追上不顧犯規可能地伸手…
     …恆光卻像是老早就猜到一般的往左拉竿應聲拋籃。


     犯規同時讓對方得分的事實,讓我瞬間感到有些錯愕!
     這便是天才與平凡人之間的差異?從國小三年級開始,我整整投了
     超過一百萬顆球的努力到底是……


     這麼想道的同時,稍一分心恆光便將球從我跨下甩出,跟著整個人
     飛在空中俐落扣籃!
     動作整個流暢得就像多年不曾懈怠的好手!
     接著趁我嚴防內線的當下,又在外線百分之百地狠狠發了兩記冷箭
     ,眼看著比賽就要接近尾聲,我的分數依然掛零!


     「拿到一分就算你贏。」刻意地嘲笑,恆光故意將球拋讓給我。
     『你確定?』也許確實被激起了憤怒,我感覺全身脂肪都在燃燒。
     「你知道我很在意這種事啊!」臉上仍是輕蔑的不羈笑意,恆光大
     開空門地甚至不張開雙手。


     切入嗎?毫不考慮的我迅速後仰跳起出手,卻不料……比我還晚跳
     起的恆光張開的手指居然比我還快,涵蓋的範圍簡直就是鋪天蓋地
     ,完全連閃躲的可能性都完全沒有。


     『我輸了。』儘管臉上勉強著笑,心情卻爛得糟糕。
     「比賽還沒完啊,認輸就結束了。」恆光大氣不喘一個,居然還游
     刃有餘地點起菸來。
     『手錶拿去。』遞過錶,我算是再一次重新認識了恆光!
     果然是個深不可測的傢伙,遠遠不是外表的多金少爺如此而已。


     不客氣地伸手接過:「你輸得不冤枉!」說完恆光眼光注意到一旁
     的蕾蕾:「該正式介紹一下了吧?」
     『如果你肯請吃飯的話……』我想臉上的表情一定非常難看。
     「不是本來就應該我請,我誰啊我!」恆光吐出長長煙霧。

 

     簡單為彼此介紹,我和蕾蕾搭上恆光駕駛的保時捷996。
     「吃日本料理對吧。」恆光逕自問著,口吻像是問著自己。
     我轉頭看向蕾蕾,她點頭眼睛呆滯地泛出奇異的光芒。

 

          - 也許不甘心,有些事仍舊不是努力可以取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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