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仲穆 文學部落

     17

     一杯杯喝下男人泡得高山茶，感受嘴裡漾開的香味，心裡溫度頓時上升幾分
     ，原本緊張騷亂的心情也跟著隨之平息……
     男人始終沉默寡言地專注著電視，容貌並不突出個子也不高，臉上幾乎察覺
     不出任何表情，無論如何善意去看都實在不算是個顯眼的人。

     看了個段落幫我斟了杯茶，男人才像是想起了什麼順口問：「貴姓。」
     『姓易。』
     「抽菸？」皺起眉頭的男人儘管使用問句，口吻卻彷彿探知了答案。
     我老實點頭並同時補充：『偶爾也會喝點小酒。』

     「有穩定工作？」
     『有。』我急忙遞上不太稱頭的名片。
     男人會意接過似乎沒有接續話題的意思，轉頭再度看向百般無聊的電視。
     這便是我跟男子吃飯之前的全部對話，徹底連一字都完全沒有提及到蕾蕾。

     至於女主角？從頭到尾坐在一旁的她，始終不擔心地微笑著。
     大概待在客廳半個小時左右，男人堅毅的背景起身淡淡說了一句：「一塊吃
     頓飯。」語氣不帶任何客套，音量雖低卻給人一種無法拒絕的威嚴。
    
     
     俐落起身，整理衣服並洗了手才與蕾蕾一同上二樓餐桌落座，在座的除了她
     的父母之外還有蕾蕾的姐姐。
     雖然一句話都還沒說到，她姐姐卻是個親切優雅的人，動作舉止都放慢安靜
     的讓人側目。

     玻璃桌上擺滿了五菜一湯，顯然是經過阿姨一番的精心料理。只見她臉上堆
     滿著笑容說著：「沒什麼好菜，合胃口就多吃一點。」
     『嗯。』低頭扒了幾口白飯，我壓根就沒有勇氣挾菜。
     「喏！」蕾蕾動作自然挾了一口糖醋魚到我的碗裡：「多吃點，我媽煮的東
     西很好吃。」
    

     於是我們愉快閒聊的吃了起來，豐盛到沒話說的一餐，氣氛好到讓我差點就
     要忘記自己是個客人。
     至於為什麼有這樣的感覺？我想很大的原因來自那個男人。
     雖然總是嚴肅地沉默，可從他的目光還有對談中很容易就能發現，他是個非
     常尊重且疼愛蕾蕾的父親，簡直不由得就讓人不感到佩服。
    

     吃完中飯過後，蕾蕾父親逕自工作去了。
     阿姨和姐姐則忙著洗碗盤，蕾蕾坐在桌上細嚼慢嚥地吃著水果。
     我的目光則莫名被牆上的一幅水墨畫給深深吸引住。

     蕾蕾家牆上懸掛畫作很多，諸如動物、風景、山水、花鳥都有……我注意到
     的卻是簡單構圖的四幅串聯水墨。
     偌大的桃花樹旁有著小湖、划船的船夫構成的畫面，線條雖然簡單、用色卻
     用得十分大膽，更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遠近景層次分明的讓人詫異，畫面裡彷
     彿有著一種深度讓人莫名地響往著。

     「喜歡嗎？」蕾蕾偏頭見我，嘴巴的蘋果還沒咬完：「這是我姐畫的。」
     『妳姐？』努力回想著她姐的長像，可惜一點兒也想不起來。
     她長的很普通，一張相當平凡樸實無華的臉蛋，照我有限習得中文詞彙的說
     法，那就是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毫無一絲出眾的地方，如果說走在大
     街上，是肯定絕對不會有人再多看一眼的，只會完全讓她淹沒在人群之中。

 
     「是啊！」蕾蕾驕傲地漾著笑：「很佩服吧。」
     何止是佩服的程度，這幅畫比起我這職業畫家恐怕都不徨多讓：『比我厲害
     多了。』
     「你也會畫圖？」張大眼睛，蕾蕾一幅不可置信的模樣。
     怪了，記得明明不是好幾次說過我的職業是畫家？
     那是第一次，我稍微感覺到確實的“不對勁”。

     『我是個插圖畫家，妳忘啦？』我看起來很差勁，有這麼不像藝術家？
     「我忘了啊，都說了我很笨的。」蕾蕾無所謂地點頭：「對了，該帶你看一
     下我的寶貝了。」
     『寶貝？』
     「是啊！在我房間。」微笑，她轉身走進房內。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進到她的房間。
     房間裡透著一股女孩特有的香氣，桌上擺了一台筆電、梳妝台、冷氣、衣櫃
     、鋪著綠色床單的單人床被、米色的窗簾，牆上貼著一份圖畫月曆……便是
     全部了。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梳妝台上除了化妝品的瓶瓶罐罐，另外還有著幾瓶我認
     不出來的藥物。
     “是安眠藥嗎？”我在心底納悶著。

     「CANDY 來媽媽這裡！見見媽媽的新朋友喔。」蕾蕾從一旁的小陽台抱出一
     隻純白色的小型博美。
     『叫CANDY 嘛？』我還蠻喜歡狗的，這樣的心態大概源自於不能養狗的心酸。
     「很可愛吧。」
     我點頭伸手摸了摸，的確是隻乖巧可愛的小傢伙。
    
    
     「來我家的感覺怎麼樣？」蕾蕾抱狗坐在床上，偏著頭看我。
     『還不錯吧。』這是真心話沒錯。
     「恭喜你通過考驗囉！我想我們可以當朋友了。」鬆了一口氣，蕾蕾眼睛閃
     出光芒。
     『那我應該說謝謝？』
     「難道不應該！不然放狗咬你喔？」蕾蕾逕自笑得輕鬆：「下次你可以正式
     約我了，有什麼事情想做？」
     稍微思考了一下，我嘗試問：『比方說？』

    
     「笨喔，這還需要問嘛！逛街買衣服、看電影吃爆米花、通宵唱歌、去海邊
     玩水、坐火車旅行、吃貴死人的大餐、夜店跳舞、爬山、去遊樂園坐摩天輪
     、打籃球……都可以啊！一定要的吧！你就這樣追女孩子？」興奮地，蕾蕾
     的眼睛彷彿已經迫不及待。
     原來，這就是追女孩子？我有點不懂，卻又好像懂。
     『可以啊。』我順手接起手邊突然響起的電話，是恆輕。
   

     「哈囉！午安。」電話另一端的恆輕依然是充滿元氣的口吻。
     『午安。』打過招呼，我稍微有點遲疑：『有事？』
     「在忙嗎？」恆輕輕輕問。
     『稍微有點。』我說：
     「那我簡單跟你約一下，晚上八點鐘公司樓下不見不散！」
     『好。』握著手機，我點頭。

 
     掛斷電話明確地感受到蕾蕾投注而來的視線，她笑著：「又是你姐姐？」
     『大概。』我猜我臉上的表情一定很難看。
     「你姐姐好像很關心你嘛。」蕾蕾的笑彷彿像是察覺了什麼，她不打算拆穿
     ，而我似乎也完全沒有解釋的念頭。
    

     待在蕾蕾的房間裡，我們用紙筆共同寫下了許多未來的承諾與約定。   
     會全部完成嗎？
     我心裡明白一定會盡力去做。

     「好了，差不多該老實跟妳講我這個人了。」蕾蕾突然冒出一句。
     『嗯？』我抬頭。
     「其實我是個囂張、跋扈、任性、自我、強勢的女孩子喔。」
     『喔。』公主病嘛！

     「你給點反應好不好，好像我是傻瓜似的。你不是應該很驚訝的說，是喔！
     那我不就很慘？」
     『是喔！那我不就很慘？』不以為然的我平淡地說。    
     「不對，你要很驚訝啊！重來。」蕾蕾任性強調。
     於是我重覆一遍一遍一遍，直到我們一塊笑了出來。

     記憶中的我們那天一塊到附近的小公園散步。
     走過長長步道，坐在街燈下小涼亭裡看著蕾蕾愉快地盪著鞦韆……我就已經
     覺得夠了。 
     如果時光能夠永遠停在那一刻，似乎就是最美最美的畫面。

     之後，如果沒有之後該有多好。

                   - 回頭看，我只是忘了走遠 -